何沣没心思抽烟,推开他的手。
李长盛被打瞎一只眼,自个抽起来,“咋了?愁的烟都抽不下去了?”
“你对南京不了解,它这个地势啊,易攻难守。”何沣拿着刀在地上比划,“北面是长江,鬼子从这三面包,围得死死的。”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扛着。集中起来巷战,利用城池,还能坚持坚持。”何沣看着远处守巷口的新兵,一个老兵正在教他们怎么用枪。
经过上海三个月的战争,军队前后补了四次兵,早已不是最初那个精英队伍了。瞧瞧这些个新兵蛋子,瘦的跟猴似的,怕是连枪都举不动。
远处轰隆隆一声,一个男娃娃以为日本兵来了,抱着头跪在地上裤子都尿湿了。
不知道又是哪里抓来充数的壮丁,东拼西凑,装备简陋,八万守军,三万都是新兵。
这样的队伍,怎么打?
何沣瘸着腿走过去,一把拎起男娃娃,“多大了?”
男娃娃哭了,“十三。”
“哭你娘呢,眼泪擦了。”
男娃娃哭得更厉害了,“我娘被炸死了,头到找不见了。”
“行了,嚎没用,起来给你娘报仇。”何沣松手,男娃娃摔在地上,“再哭把手-榴-弹塞你嘴里。”
旁边的老兵笑一声,“别吓唬娃娃。”
何沣踹他一脚,“枪拿起来。”
男娃娃抱起枪。
何沣右手抬不起来,左手给他稳好枪,“拿稳点,老子像你这么大一枪一头熊,男人不站起来,满城的娘们怎么办。”
男娃娃按他指示放了一枪,何沣拍拍他的肩,“好好练,前头要是顶不住,还有我们呢。”
……
唐将军誓死守卫南京,令江边船只撤离,背水一战,士气大涨。
日军见我军不降,展开了全面进攻。
鬼子炮车飞机连翻轰炸,雨花台火光漫天,黑烟滚滚。将士们坚守阵地,与鬼子殊死搏斗,展开白刃战,守军几乎全军覆没,雨花台失守。
紧接着,中华门失守,紫金山失守。
下关码头挤满了过江的居民,城里的残军也相继退过来,江面却没有一只船。
前刚下命令与南京共存亡,现又让全军撤退,因命令传达问题,大批军队滞留城内,队伍大乱,下关码头军民相挤。
“又他妈撤退,不是说好了共存亡!上海就是这样,一会守一会撤,拿我们当猴耍?百姓都挤在这,当兵的有脸撤!”何沣转头就走,“要撤你们撤,老子不走。”
“你给我回来,这是军令。”
“我去你妈的军令。”何沣一脚踹翻沙包,抢了旁边人的枪和手-榴-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要进城,踩着老子尸体过去。”
……
姜守月和肖望云是中午到的南京。
姜守月的父亲姜涟前几日回南京取祖宗牌位、挪祖坟,不料想被乱弹炸死了。肖望云不得不冒着危险跟着她回来料理姜老后事。
姜家佣人上月中前便回了乡下,诺大的府邸没人照顾,桌上扑了一层棉灰。姜守月将牌位包裹好,连同姜涟的骨灰整齐地放进箱子里,便要仓忙离开南京。谁知难民太多,硬生生把他们的车抢走了。
肖望云拖关系好不容易以高价买到两张船票,明早出发,他们还得在这住上一夜。
街上店已经全部关门了,到处流窜着难民,道路到处横尸。
没地方吃饭,肖望云带着姜守月去找谢迟,却见她的旗袍店被炸的楼顶都没了。再去她住处一看,别墅虽完好,却被难民占着。也许她已经离开南京了。
肖望云跟百姓买了两块饼,随便填了肚子,便又回了姜宅。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便赶去下关码头。人满为患,有票的、没票的,开车的、拉车的,挤得过不去。
肖望云紧拉着姜守月,生怕被人冲散。他看着姜守月紧紧抱着骨灰盒,道:“我来抱吧。”
姜守月摇头,“不用,我不累。”
旁边的一家人在分别,哭得抱成一团。这家的老人哭的眼都肿了,似乎是因为没有船票而不得不留下,姜守月一直动容地看着他们。
年轻女人嘱咐:“在安全区躲好了,等我们回来。”
“走吧走吧,算命的说我长寿,炸-弹都绕着我走,出不了什么事,日本长官说了,不杀老百姓,都别担心。”
年轻女子刚要拉着孩子走,孙儿抱着老大爷的腿嚎啕大哭,“爷爷,一起走,我舍不得你。”
老大爷蹲下来揩他的眼泪,“爷爷在这看家呢,你跟着妈妈出去玩一圈,回来了爷爷做好吃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