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寨建筑被烧毁近半,遍地尸骸,还有些肢体未烧干净,堆成一座座小山。
谢迟被眼前的人间地狱惊得舌桥不下。她崩溃地坐在地上,看着鹰鸟啄食残存的人肉。
没一具完整的、辨得清面貌的尸体,她要去哪里找他?
……
谢迟在山寨翻了个遍,试图寻到些蛛丝马迹。
她在何湛的院内看到一对拥抱的尸体,透过他们的缝隙,谢迟隐约看到一抹金色,似乎是根金镯。她再三辨认,确定是宋婉与陈峥两人。
谢迟无法想象他们死前发生了什么。看这动作,陈峥应该是拼了命的护住她。
他们怎么会死在何湛的院子里。
谢迟昏头昏脑地往房里走,看到了床上何湛的尸体。他没有被烧光,因为暴尸多日,身体腐烂,发出让人难忍的恶臭。
谢迟实在受不了了,趴在门边哇哇地吐了出来。
那些人是畜生。
没有人能幸免。
何长辉、陈蓉蓉、厨娘、王大嘴、老人,还有孩子们。
欢笑明明就像昨天的事。
她还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那晚明亮的月,记得何湛优雅地吹灭蜡烛,记得阿金清脆的歌声、宋婉轻盈的舞姿、王大嘴疯狂的大笑……
记得何沣清澈明亮的双眸,宛若翻涌着波澜壮阔的星河,温柔地抚摸自己的长发,在耳边轻语,“醉了吧”
……
今夜无云,星星月亮照亮山顶。
仇恨让人愤怒,死亡让人悲痛,可她自问还没有爱何沣爱到愿为他殉情、为他不自量力去找日本人报仇的地步。
她要离开这里。
可夜路太险,夜间兽类又频繁出没,她不想死在下山的路上。
她找到一个小推车,将四下的残肢收好堆放进一处没被炸毁的房间。
谢迟信鬼神,她为他们寻一处遮风挡雨的坟墓,不求心安,但求千百亡灵佑她余生顺遂。
……
……
“我就是阿吱。”
“所以那些不是梦,是我前世的记忆。”
何沣沉默了。
“你说话啊。”季潼站起来朝他走近,“何沣。”
何沣倏地闪至三米开外。
“你躲什么!”
孟沅忽然落到她身前,“晚之,你想起来啦!那你记得我吗?”
季潼没有心情理会她,完全沉浸在属于另外一个人陌生而熟悉的记忆里。
何沣拉开孟沅,“你先走开。”
孟沅噘噘嘴,“好吧,你们先叙旧。”
“阿吱。”
这个称呼像有种特殊的魔力,将她的心揪起来,眼眶发热,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别哭。”何沣看上去格外冷静,冷静的甚至让人觉得冷漠,不像从前的那个少年,所有情绪都夸张地外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内心的一点波动,“你现在先回家,冲个澡,换身干衣服,再喝杯热水。等你做完这些,我会去找你。”
“真的?”
“真的。”
季潼没有与他多说,转身直奔家跑去。
外面一直下雨,奶奶还没回来,也许是被困在菜市场了。季潼火速地去阳台抽下衣服,进卫生间开始冲澡。
热水淋得她身体泛红。
季潼不停地发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她满脑子都是废墟、尸体,好像身临其境地置身山顶,周遭充满了焚烧与尸臭味。
对于那个年代的印象都是从影视剧里来,隔着屏幕即便再激愤也做不到感同身受,现在那些血淋淋的惨状就鲜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让人恐惧、无措、难以接受。
她把水温调更烫,可还是觉得好冷,好冷……
还有宋蟒。
季潼抬起双手,仿佛能看到它们沾满鲜血的样子。她使劲地揉搓,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去融化这些可怕的记忆。
……
季潼不仅照着何沣说的那些依次做完,还把头发也吹了半干。
她垮着背无力地坐在床上,身上还在轻抖着,对空气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何沣出现在面前。
这一刻,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所有的不安瞬间云消雾散。
她仰脸看着他,嘴巴微颤着,有说不尽的话。只听他道:“我不能常伴你左右,你要爱惜自己身体,别再像今天这样。”
季潼不再像从前那般拘束,好像有了这层记忆与关系,有些要求和任性都可以变得自然起来,“你能摘下帽子吗?”
何沣没有回应她。
季潼忽然站到了床上。
何沣微微仰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