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孝川的手很巧,用一针一线缝手工书也好,在家自己做冰淇淋苏打也罢,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不管多么复杂的步骤,他只需要扫一眼,最多也就浏览一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百分百还原。
骆安娣吃了他做的饼干,造型、香气、味道,根本无可挑剔。她毫不保留地向齐孝川传递了赞美。虽然也没做他会客气的心理准备,但齐孝川的反应还是难免令人意外。他一点都没沾沾自喜,反倒理所当然地冷笑一声:“那当然,我周日花了一下午钻研的。”
“和谁一起吗?”骆安娣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烹饪并不是什么趣事,她也是在帮佣的陪同下才完成的。尤其拿到齐孝川那张详尽到能去拍美食视频直接挑战“绵羊料理”的食谱,不知道他到底钻研了多少次,才能让每个步骤尽善尽美到这地步。
然而齐孝川却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我一个人。”
实在很难想象齐孝川一个人在厨房里钻研怎么做姜饼人的情形。他就是这么一个很难用常识判断的人。身边有不少人认为他古怪,但骆安娣却只是发笑。
但她为他感到伤心也就是很快的不久之后。起因无他,只能说是骆安娣积年累月的举动终于让齐孝川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伊索寓言》里有个这样的故事,风和太阳打赌,比赛谁能将路上某人的衣服扒下来。风呼啸而过,坚持不懈地猛吹行人,但人反倒把衣服裹得更紧。太阳出来了,所做的仅仅是照耀着他,没等多久,人就宽衣解带,把衣服脱了下来。在他们俩的关系里,骆安娣充当太阳,齐孝川就是那个行人,只不过更加固执一些,晒得都快中暑了也不肯脱。
骆安娣有种人畜无害的白目,对喜欢他这件事供认不讳。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齐孝川作为无关者,生存空间也在非自愿的情况下遭到压缩。客观来说,他的确算是受害者。当时齐孝川有些怨言。
想到找个女生当挡箭牌是一时兴起,他选了语文课代表,并且安排了一个不周密也不详实的计划。
骆安娣对此一无所知,那一天她带着小提琴,准备去拉给他听。骆安娣很喜欢齐孝川的卧室,也经常过去,摆出显然不介意在那滞留的姿态。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齐孝川先发制人,养成了她一召唤就主动到骆家宅邸去的习惯。他被迫待在她那总比她赖在他这不走来得好。
骆安娣噔噔噔跑上楼,敲了敲门就进去。她练习这支曲子好久了。但门推开时,她看到的,却是比自己大几岁的女生坐在齐孝川桌前,翻着齐孝川的《古汉语词典》。这位身为语文课代表的女生甚至侧过头,从容不迫地低声问:“这不是那个……”
齐孝川只介绍了一个人:“哦,介绍一下,初中部的骆安娣。我爸妈在为她家工作。”
语文课代表浅浅地点头。
齐孝川让骆安娣进来,骆安娣却只是笑着,难为情地说:“下次我再过来吧。”
骆安娣从齐孝川那里听到了应允的回复,她后退,极为缓慢地退出去。说实在话,当时的骆安娣只是凭借本能善解人意。但当侧过身的一瞬间,心就后知后觉迟钝地觉察到了。那是看漫画《犬夜叉》时才有的收缩感,很难受,很辛苦。她到底还是个在读初中的小女生,正处于青春期,再怎么佯装成熟稳重,也还是会有最平凡的情绪起伏。
她带着洁白无瑕的面具走下去,乍一眼看并不会觉得失魂落魄。外面下了雨,她没带伞,深吸一口气后加快脚步。道路两旁种满了茉莉,香气刺的鼻子很痛。
骆安娣湿漉漉地回到建筑,走过的地方像蜗牛经过,留下深深的痕迹。佣人拿着毛巾追上来,她已经倒在床上,默默地把脸朝下。胸口已不再传来拧紧的疼痛,却像黑洞似的填不满。
那一天,她发烧了。
骆安娣的免疫力向来很差,病毒和精神病毒都能轻松击倒她。后者,她直到这时候才发现。
那之后,齐孝川被他爸爸修理了一顿。说骆安娣一点歉疚都没有,那也是假的。但她被蒙在鼓里。被父母亲保护得好所以天真烂漫,这毋庸置疑是她童年时期最大的弱点没有之一。
齐孝川护送骆安娣放学,专程到初中部教室来接她。她不是没疑惑过。齐孝川表情很臭——但他平时脸就臭,齐孝川态度很差——他什么时候态度不差?或许有人会不相信,一开始她完全没头绪,直到过了一天才隐隐约约品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