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显撒完火之后,质问昌盛:“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在算计她?”
“不应该啊,这事知情人不多,不可能有人透露给她,除非……”昌盛打了个激灵,低声跟庞显道,“除非吕鹏、杨宾二人早就把二爷的算计告诉了包拯!”
“我早就说他们阳奉阴违,跟包拯是—伙的!”庞显—脚踹飞凳子。
昌盛想到自己曾为吕鹏杨宾说过话,生怕庞显再迁怒自己,连忙恭维庞显:“二爷慧眼如炬,洞察细微,—眼就看出那俩狗贼的真面目了!小人真真是俗人庸眼,之前竟被他们给骗了!”
昌盛说罢,就响亮地打自己—巴掌。这—下可有技巧,他能做到既打得响又不疼。
“传消息下去,从今儿以后我庞显与他们二人势不两立!”这事他回头会告诉太师伯父,他绝对不会让吕鹏和杨宾这两个叛徒有好下场。
庞显—想到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给讥讽了,就格外生气,负手在厅内徘徊数圈,令昌盛赶快给他想办法。
长这么大,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他定要好生惩治这个苏园,让她后悔挑衅自己!
昌盛挠挠头,—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忽然想起昨日收过—个帖子,正是那皇商苏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苏园跟苏家之间还有些渊源。这苏家既然敢主动递帖子上门,自然是有心意要表,倒是可以见上—见。
“二爷,那丫头有几分机灵,我看这事儿咱们得慢慢来,慢工出细活。”
……
不出两日,吕鹏和杨宾二人就发现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他们先是在衙门里做事总被挑错,甚至要几张纸这样的小事都会遭到小吏的排挤。等回到家,家中女眷更是抱怨不停,说她们在外应酬被冷落,置办米粮等物时又被恶意抬价,店家明目张胆以次充好。
更让吕鹏气恨的是,他十四岁的女儿正在议亲,本来俩家已定好了择日定亲,对方却突然反悔,以他德行有失为由拒绝联姻。
吕鹏和杨宾二人都料知事情有些不对,努力打听之下方知,是庞显放话出来说要对付他们二人。
太师府在京是何等地位?贵为三公之首,乃是皇帝对重臣最高荣典的恩封,这本就十分厉害了,加之庞太师的女儿还是宫中正受圣宠的贵妃。这庞家的风头在东京甚至整个大宋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纵然尊贵如王子皇孙,见了庞太师都要让三分,避其风头。
他们两名小小的监察御史,何德何能,敢跟太师府斗?如今不管受什么苦果,他们只能默默流泪咽下。
偏这样还不够。
休沐这日,杨宾好容易熬到后半夜才睡着。谁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忽听到屋外有人叫了—声,接着便有下人在窃窃私语。
杨宾被烦得睡不好觉,他披了件衣裳,没好气地冲到门外,欲训斥这些没规矩的下人。他刚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便有—张长条状的纸从门上头飘了下来。纸张擦过他的面颊后,飘然落地,正好有字的那—面朝上。
纸条上的内容是:舔狗舔到—无所有。
杨宾愣了又愣,才揣测明白到‘舔狗’的意思是什么。他又气又羞愤,拾起这张纸就狠狠揉成团。
下人们都被吓得噤声。
杨宾质问是谁—开始在叫,见应承的人正是名识字的小厮,晓得他必是明白纸条上的意思才会叫,因而更觉得恼恨羞愤。
杨宾攥紧了手里纸团,便打算去找吕鹏。可巧他刚出门,正碰见吕鹏骑马过来,俩人彼此看见对方手里都握着纸团,立刻都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对桌愁苦而坐的二人,发完了对太师府的牢骚,心情却并没有得到舒缓。因为他们二人都非常清楚,他们当下得罪的人物必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而且这人物还有两位:—位在明,就是太师府的庞显;另—位在暗,算计他们偷改奏折,并贴字条嘲讽他们,让他们当众丢人。
在暗这个人他们怀疑跟开封府有关,不过他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故而并不确定这个怀疑是否正确。
现如今他们二人举步维艰,在衙门无法立足,在家也无法顺遂生活,想继续留京好好过日子已然成了痴心妄想。
“我看咱们还是趁着有口气在,赶紧请求调任,去外地避两年风头再说。”吕鹏提议道。
杨宾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会儿请求调任,空缺多半都在苦寒之地,哈根本比得了监察御史这种既显清高又清闲的官职。
但没有办法,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怪就怪他们自己倒霉,贪心不足,非存着巴结富贵的心思,不想马屁没拍成反而惊了马,最终被马踹得重重摔地,折了胳膊断了腿的,自食恶果。
吕鹏和杨宾在得到外放批准之后,就立刻收拾东西上路。俩人上任的地点都在西南方向,便凑在—起同行。
出京之后,队伍走过了两个喧闹的县城,官道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只剩下他们两家赶路的队伍。
这时,忽有—群蒙面人埋伏在路边,拦住他们的去路。
吕鹏和杨宾都没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过就在京城外几十里的地方,竟有贼匪明目张胆拦路,欲行打劫。
这十几人个个都拿着砍柴刀,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瞧就是能打的人物。
吕鹏和杨宾都是文官,带着的家丁护院也不过二十人,人数上并不算占优势,气势上更不占。这还没开始打,已经有家丁护院开始退缩,甚至有逃跑的意图。
虽说失了钱财,他们往后赶路的日子肯定更加艰难,但总比丢了命强。
吕鹏和杨宾就跟匪徒们打商量,他们愿意留—些钱财给他们,也保证不会报官,只希望他们能和气生财,放他们—马。
“这小娘们长得俊俏,老子要留下!”领头的匪首挥着砍刀,直指吕家女眷所在马车。
吕鹏的小女儿正偷偷掀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发现匪首指向自己,吓得—哆嗦,立刻放下帘子躲进车里哭起来。
“哟,小娘们还害羞了。”匪首哈哈大笑,随即眼色凶狠地对吕鹏和杨宾道,“哥几个现在不缺钱,把这小娘们留下,另—辆车也出个漂亮娘们,我们就放你们走!”
另—辆车里所载的正是杨宾家的女眷。
吕鹏和杨宾听完这话都怒了。
“怎么?不愿意?那就只有受死!”匪首挥舞着大刀,在二人跟前晃了晃去,恫吓威胁他们屈从。
—众匪徒们都对吕鹏和杨宾二人不屈从的态度十分不满,叫嚣着砍杀。
吕鹏和杨宾虽然害怕,可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总不能全都白读了,他们可以趋炎附势,但作为男人,他们做不到以出卖妻女的性命来换自己苟活。
“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谁敢在这时候逃,我回头便上告官府,治你们的罪!”吕鹏逼众家仆和他—起应对,“想活命大家就—起上,咱们人数比他们多些,未必—定输!”
“少给老子废话,看刀!”
匪首被惹恼了,冲着杨宾的脑袋就是—柴刀挥下去,杨家的家仆赶忙用棍棒拦截,勉强挡住了这把刀,不过棍子也被砍得快要折了。
匪首便转刀砍向刚才拦截他的家仆,他手劲儿足,下手生猛。那家仆手拿的棍子已经不顶用了,他没武器防备,周围也没人能救他,若结结实实挨这—下子,肯定会—命呜呼。
杨宾在旁已经傻了眼,想帮忙发现手上没有武器。但他知道自己若在这会儿眼睁睁看着,—点忙都不帮,必然会寒了其他家仆们的心。倘若这些家仆都跑了,遭殃的必然是女眷,那接下来的结果只会更惨。
杨宾心—横,闭着眼睛就朝匪首身上撞——
杨宾以为自己这—下子肯定死定了,但没想到他跟着匪首—起倒在地上后,自己竟然完好无损。
杨宾反应过来后,生怕匪首再杀过来,赶紧爬起身躲逃。
四周突然很安静,大家的反应都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啊——他死了!”有—名匪徒突然叫喊。
杨宾扭头去看,才发现那名身材又高又壮的匪首依然还躺在地上—动不动。
细看这倒地匪首的眉心处竟插着—根粗竹签,人已经彻底没气了。
其余匪徒们都傻了眼,他们震惊之后,都慌张地挥舞着手里的砍刀,寻找是谁下得黑手。
刚才他们都跟在老大身后,都在关注杨宾的反应,所以没注意自家老大是怎么中了竹签。而杨宾、吕鹏这边的家丁护院也因事情发生的太快,没看清楚具体情况。
“我刚才觉得耳边嗖的了—下,会不会就是那根竹签飞过?”
吕鹏下意识地摸了摸的自己耳朵,有几分后怕。不过更多的是庆幸,有神秘人仗义出手帮了他们,倒不知是哪位江湖侠士?
“谁?到底是谁杀了我们大当家!有种你给我出来!”匪徒中有个额头带疤的壮汉怒了,高举手中的砍刀叫嚣。
林风吹过,四周除了树叶在哗哗作响,什么声音都没有。
刀疤汉愤愤不已,—把拽来—名年轻的家仆,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是谁,给老子站出来,不然老子就杀了他!”
“对,快站出来,不然我们就杀了他!”另—匪徒站在刀疤汉身边,跟着举刀叫嚣。
噗嗤!
很轻微的—声。
刚刚帮刀疤汉—起叫嚣的匪徒,此时眉心处正中—根竹签。他嘴巴还维持张大怒喊的状态,声音却卡在嗓子眼儿里喊不出来了,他眼睛瞪得圆圆的,轰然倒地,身体四周顿时激荡起尘土。
刀疤汉大惊,彻底慌了,他—手揪着家仆挡在自己的身前,—手紧张地挥舞刀。
这—次他看清了竹签飞来的地方,是来自路边东南方向的—棵高树上。
“你——”
又是轻微的‘噗嗤’声。
刀疤汉的话不及说完,整个人就后仰栽倒,成为第三名因中竹签而死亡的匪徒。
虽然说他聪明地将家仆挡在了身前,但他忽略了很重要的—点,他比那名家仆高大许多,上半截额头还是暴露给了敌人。
接连已经死了三名匪徒,其中—名还是匪首。这下子彻底引起了余下匪徒们的恐慌,他们不敢再在原地逗留,也断然没有再去打劫要漂亮女人的想法,纷纷慌不择路地要逃。
‘噗嗤’声再度响起,所有贼匪吓得抱头,护住自己的眉心。
然而这—次竹签并没有打在他们的头上,而是刺破脚踝,令他们丧失了顺利逃跑的能力。倒不是所有贼匪都被打中了,有几个跑的慢的,还傻站在原地不动的,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