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整条巷子。
白福本以为这叫声本该从自己的嘴里喊出,没想到那恶贼自作自受,竟中了自己打出去的暗器。
陆裕丰双眼被打得正着,他疼得双手捂住了眼睛,血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流淌而下。
样子是很凄惨,但白福半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只想拍腿大喊一声痛快!
恶有恶报,活该!
不过那暗器怎么会打回去?白福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两声铛铛响,他不禁看向自己手里的大刀。
这刀是他家主人赏给他的,正经的百炼钢好刀,白福十分珍惜,会经常磨刀擦拭它,一直保持着刀身光滑洁亮,没有一丝瑕疵。
如今可见雪亮的刀身中间有两处明显的擦痕,这必然是刚才抵挡暗器时所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是他刚才用刀将那两枚暗器打了回去?而且竟阴差阳错地刚巧打中了陆裕丰的双眼?
天呐,他这是什么运气?他活了大辈子,除了有接连踩狗粪的‘好运气’外,还从没这么真好运过!
难道是老天爷见他踩过的狗粪太多,终于看不下去了么,给他开了一次光?谢老天爷!
白福珍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很庆幸它还完整着,没有碎。
“啊——天那,他的眼睛好吓人!”苏园又尖叫了一声,拽了一下白福。
被打中双眼的陆裕丰,本来还沉浸在剧烈的疼痛中无法自拔。当他听到苏园叫声的时候,他乍然清醒了,勃然而生的怒火令他硬生生从剧烈的疼痛中剥离出来。这一刻他忘乎所有,忘了疼痛,只为毁灭那个害他如此下场的人。
暴怒的陆裕丰从布袋里抓了四枚三角暗器。他已经被扎瞎了眼睛,双目无法视物,他就对准刚刚听到声音的方向,飞快地用弹弓将暗器飞射出去,一次接着又一次,接替的速度非常快。
陆裕丰誓要把这暗器打得密集如下雨一般,便不信打不中那俩人。纵然是死,他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一起去死!
血已经顺着陆裕丰的面颊一点点滴落在衣襟上,令他整张脸看起来血腥又狰狞。不停地倒腾手臂,飞快地发射出暗器的他,最后竟疯狂地笑起来,令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去死,都给我去死——啊——”
突然,弹弓落地了,暗器也落地了,连同拿着它们的手一起落地。
失去双臂的陆裕丰整个人栽倒,在地打着滚儿,凄惨痛叫。
白玉堂衣袂翩翩地立在陆裕丰的旁侧,挥起的刀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血顺着刀刃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他冷瞥一眼已经完全丧失攻击能力的陆裕丰,无视他悲惨挣扎的狞叫,淡然转身,快步走到白福和苏园跟前,查看他们的情况。
白福这才带着苏园从柳树后冒头出来。
“五爷,我们没事,刚才那一出可真吓人,幸好这有棵柳树能挡一挡。”白福有几分后怕道。
刚才,苏姑娘因为恐惧陆裕丰那副吓人的模样,就在惊叫之后,害怕地拉着他躲在了柳树后。
幸而他们躲在了柳树后,不然以陆裕丰那疯狂打出暗器的劲儿,光凭他拿着一把大刀还真挡不住。即便能侥幸护住自己,也护不周全苏姑娘。
白玉堂见二人真没事,目色才由冷转淡。
“我听到有尖叫声就立刻赶了过来。”
白玉堂厌恶地瞥一眼那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陆裕丰。
他冷着脸听完白福讲述整个经过后,对陆裕丰的嫌恶之色更甚。
他确实没料到,陆裕丰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暴露自己就是犯案者,并且还大胆地直接在半路动手。这人果然是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忖度他。
白玉堂踱了几步,停下的地方脚边刚好有一把剜刀。他立刻就认出这剜刀所为何用,冷嗤一声。
“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白玉堂问。
当时就该直接搜陆裕丰的身!因见苏园和陆家人还保持着表面的礼貌,白玉堂当时才没有直接动手。
“不是。”
苏园刚才一直缩着脖子没说话,好似受惊过度了,这会儿她好像缓过劲儿来了才出声。
“剜刀是他在东墙缝里抠出来的,我猜弹弓和那一小布袋暗器,可能是在墙头上藏着的。”苏园指了下陆裕丰曾经上过的东墙头。
她记得很清楚,陆裕丰在丢了剜刀之后,是从后腰处拿出了弹弓和暗器。而之前在陆裕丰家里见他的时候,苏园有观察过他的衣着,他后腰处并没有别着东西。
押送他这一路,陆裕丰没有接触别的东西。那就只有可能他在翻上墙头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拿到了弹弓等物。
既然有挑衅官差的胆量,耍点小聪明来反抗官府侦察倒并不奇怪。
白玉堂纵身上了东墙头,果然在墙头上发现了一处活动的石块,掀开后,里面有个一处空洞,足够存放弹弓和一包暗器。
白玉堂转眸望了一眼墙那边的情况,原来这里还养了一匹马。
此时马儿正安静得嚼着草,对墙另一边的激烈争斗全然不知情。
养马的这户人家院子朝南,最东边就挨着这条巷子,设了这处的养马地方,北面开有后门,与马圈较近,却距离院子正房较远些。如果翻过巷子这堵墙后,骑着这匹马从北门离开,倒是十分便捷。
白玉堂推算了一下距离,如果从这里骑马往返至那三处案发地,加上作案的工夫,时间上足够充裕。原来这处地方,就是陆裕丰藏匿作案工具的重要地点。
随后就打听了这户人家的情况,这家与陆裕丰家沾着亲戚,是陆裕丰的堂伯家。
夫妻俩是开店做生意的,晌午的时候都不在家,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在睡午觉,所以陆裕丰在午后过来用马基本没人察觉。即便是被察觉了,因为是亲戚关系说一声借马,最终也不会说什么。
白福叫衙役来现场的时候,陆裕丰仍然还有气在,人并没有死透。
现场情状过于惨烈,连老衙役们瞧了都有几分不适,两名新来的衙役干脆直接吓吐了。幸而除了那名晕倒的老汉外,这巷子在午后的确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并未因百姓的围观而引起轰动。
但当衙役们了解到整个发生的经过之后,无不痛恨陆裕丰无耻可憎,骂他自作自受,有此下场真真活该。
有人甚至觉得的下场太轻了,他该受更重的罪。
陆裕丰卷缩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微微发抖抽搐,哼哼声很微弱,但人就是没咽气,不过看着应该挺不了多久了。
苏园在接受了众衙役的关心问候之后,看了一眼陆裕丰,面上流露出不落忍的神色。
“还是给他请个大夫吧。”
“什么?给这种人请大夫?”
衙役震惊,直叹苏园太善良了,居然对曾经试图要杀她的人如此仁慈。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许婆子那般对她,她也是心怀仁慈去牢里探望过她。
白玉堂闻声后,朝苏园看过了来。
“开封府是行公道秉大义的地方,这凶手尚未被审判呢,能救就救一下,省得有人凭此挑错,说我们在公报私仇。”苏园解释道。
白玉堂思念一动,勾唇道:“苏姑娘说得极是,快去找名好点的大夫来,务必给他止血,让他至少苟活三日以上。”
众衙役们这才恍然顿悟,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还是五爷绝啊,这一招既得了救人的名声,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要知道最让人恐惧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园暗暗赞许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不错嘛,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白玉堂受到苏园揶揄的目光后,立刻侧眸,精准地抓住了苏园偷看他的小动作。
苏园被抓包了也不觉得拘谨,眼睛弯弯地对他坦率一笑,转头见公孙策和展昭来了,她忙去相迎。
见苏园像受惊的孩子似得,跑到公孙策和展昭跟前求安慰,白玉堂便不禁哼笑一声。
白福望一眼自家主人,虽然脸上挂着惯有的冷笑,可眼睛不似之前那样冷淡无情,让人觉得很可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家主人眼里带着笑意,甚至有一丝宠溺纵容在。
当然这一点也有可能是他眼花看错了,因为他打算再仔细瞧的时候,发现五爷还是那位他一贯伺候的冷峻五爷。
陆裕丰因受伤太甚,只残有一口气在。他完全是在苟延残喘,几乎到了一口气下去很难续上第二口的程度,根本无法对他进行开堂审讯。所以,整个案情的经过只能从白福和苏园的口中阐述得知。
至于陆裕丰为何会这么疯,为何一定要盯上苏园,为何要犯下毁眼、挖眼的罪行,这些原因暂时都无从得知。
包拯倒是召来了陆裕丰的亲戚朋友仔细问话一番,陆裕丰的父母对他的事完全不知情,在得消息的时候就晕厥过去一次,之后在亲眼见到陆裕丰情状的时候,又再晕厥了一次。再后来陆裕丰的父母就声称不认陆裕丰这个儿子,骂他丧尽天良,不配为陆家人。
至于其他亲戚朋友,都表示陆裕丰平时看起来就是个爱笑爽朗之人,性格很讨人喜欢,谁都没想到他暗地里竟会做这等残忍之事。
苏园去特意看了紫苏巷、三园巷和支吾巷三起受袭案的被害者,他们都被三角形暗器伤了一只眼睛,此后眼睛也不会恢复了,一只眼彻底失明。
尽管他们得知了袭击者被抓,他们还是很伤心愤怒,不解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被他这样伤害。
“非你们有错,而是他太恶。”
恶人往往不知忏悔他们自己的过错,反而是好人明明无辜受害,却要检讨自己错在哪里。
你们什么都没有错,错都在行恶之人的身上。
这三名受害者中有一名是年近三十的妇人,寡母带着三个儿子,全家都靠她织布绣花为生。如今她被毁了一只眼睛,不仅生活不便,一家子靠着吃饭的营生也没了。
苏园细问过妇人家里的情况,好在他们房子是自己的,平时花销不大,只要能吃饱就可以过活。妇人的大儿子十岁,已然是快要懂事的年纪了。
苏园便悄悄给了妇人二十两银子,又托府中衙役帮忙,给妇人的大儿子寻了位好木匠当师父。只要他认真肯学,等他过几年出师了,凭他的手艺养一家子人应该没问题。
妇人十分激苏园,要带着孩子们一起下跪给她磕头。
苏园忙拦着,让妇人不必如此,“我做好事是为自己,不必过于恩。现在大家日子都苦,没多少人会顾得上帮别人。你们孤儿寡母虽可怜,但日子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才能过起来。”
苏园这话是特意说给夫人的大儿子听的。见他立志要好生学艺,照顾好母亲弟弟们,苏园又鼓励了他两句。
待妇人一家走后,白玉堂才现身。
“拿我给你的钱做好事?”
提起钱,苏园看白玉堂那就跟看到行走的钱袋子一般了,她马上笑着跟白玉堂打商量。
“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钱可能有些不够,不然五爷再多给点?”
白玉堂凝视一眼苏园,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
苏园心里暗暗高兴,正当她以为白玉堂会为她刚才济贫的行为动,大手一挥再甩给她几百两银票——
“看你表现。”白玉堂语调缓缓,显然没有给钱的意思。
“我这表现还不够好?”苏园不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