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开始在手机上打字，秦千柔知道，这是她们的老规矩了。设置一份定时发送的邮件，如果到时她们有任何意外，这份邮件就会自动发送到相关的人那里。
一般这类邮件会包含今天的行程，与什么人见面，约定的地点等等内容。但不到最后时刻，她们也是不愿意将这邮件发出的。
毕竟记者也讲口碑的，如果她们的口风不够严谨，很多人下次就不会选择她们。
秦千柔看着黎婉把邮件复制了一遍，以秦千柔的名义也设置了一遍，想了想，决定给沈沂秋发条消息。
【我现在跟小婉去办事，今天约了一个知情者见面。地点距离蒙大有点远，如果放学接不了你，不用等我，直接回家。】
沈沂秋这会儿应该在上课，没有立即回复消息。
黎婉启动车子，心情比之前严肃了些。
“怎么，跟家属报备啊？”
“本来说好今天去接她放学，怕我们回来晚了，她在门口等太久。”
黎婉能想象得出，沈沂秋傻乎乎站在风里等秦千柔的画面，忍不住笑起来：“你家那小朋友的执着，的确会站在那里一直等的。”
秦千柔瞥了她一眼，黎婉收敛了一点。
“执着点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你一条心，不容易变。”
秦千柔什么都好，唯独在感情上认死理。要么不爱，要爱就爱到底。黎婉哪里不懂她，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好像不过就谈了一场普通恋爱。
可她对沈沂秋事事上心，处处包容，放下那么多现实顾虑接受了她的感情，这份勇气如果不是因为深爱，不会再有其他理由。
车子快到目的地了，沈沂秋的回复才过来。
【刚才在上课。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只有你们两个？注意安全，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们快到了，别担心。】
发完这条消息，秦千柔便跟黎婉一同下了车。
这是一座废弃的厂房，以前是钢铁厂的一个郊区分厂。改制多年，地块据说拍卖了几次，始终还处于闲置状态。
“好久没来这里了，比以前更荒凉。”
黎婉跟秦千柔是来过这里的，那一年她们刚毕业，跟着台里的前辈跑闻。钢铁厂的下岗工人要求解决工作，一直得不到满意答复。最后十来个人聚在这里，先是绝食抗议，然后便是更加过激的自残行为。
更重要的事，当时他们提前做了宣传，很多路人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境外媒体竟然也有人在场。事情一度闹得很大，现场也险象环生，作为人的她们自然没有资格深入一线，只能在外边替前辈们打下手。
但这次的经历足以让她们震撼许久，回到台里继续跟着制作节目。随着了解的深入，才发现原来在改制的过程中，钢铁厂的领导为了尽快达成上级下达的改制指标，对工人使用了欺瞒压迫的方式。
一方面催促他们尽快办完手续，另一方面又以他们是主动离职的原因而压低赔偿金额。这样一来，在钢铁厂里消耗多年青春的工人们，只拿到可怜的生活补偿便被踢进风雨飘摇的生活里。
这事让她们很感慨，如果早点发现问题，揭露改制过程中的不公正现象，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这也是她们坚定要还原真相的动力：尽早让真相得见天日，避免更多悲剧的发生。
电话很快响起，黎婉按照指示，走进了厂房。
里面一股潮气还有各种怪异难闻的气味，不过倒还算敞亮。她们停在那里，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电话里跟她们联系的是一个男人，但现在朝她们走来的的，则是一个女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婉微微眯眼，终于看清了来人。
她跟秦千柔都大吃一惊，这人，她们是认识的。
“简主任？”
黎婉还处于震惊当中，这人前几天才在电梯里跟她打了招呼，说是申请了长假，要去澳洲看儿子跟儿媳。
“很意外吧，今天在这里见到的是我。”
秦千柔虽然没有开口，但震惊程度也不小。
简珊是电视台财务部副主任，和广告部的于主任资历差不多，都在同一时期进入电视台工作。据说他们好像还是大学校友，不过进了台里后两人的交集不多，私下关系也一般。
“你怎么会……”
简珊笑了一下，坦白道：“我看不惯于主任被提拔，更不能让丁副台当台长。”
黎婉跟秦千柔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大概是这次的人事调整没能惠及简珊，有人心生不满了。
“你们觉得我是嫉妒，所以要拉他们下马？”
她们沉默，等同默认了简珊的这个说法。
简珊并不恼，摇头说：“我如果真想去争领导的位置，就不会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副主任。我只想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等到退休就去国外陪儿子。”
这的确是简主任的心愿，她向来对这些不争不抢，一丝不苟做好财务工作。经她手里的财务数据，据说从未出错。平时大家聊天，她最向往的竟然是退休后的生活。
“于主任跟丁副台收了东升集团的好处，之前都是些小恩小惠。这一次趁着人事改革，东升出手阔绰，他们自然要替人家办事。”
果然是这样，组长的猜测没有错。
她们的心沉了下来，这就是为什么非要阻止这场提拔的原因。
简珊又朝她们走近了一点：“我向来跟他们保持距离。以前他们总是想让我替他们报销一些不合规的费用，我脸黑，手紧，他们只能去找主任。但这次改革，主任快退休了，财务部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合适，所以他们就盯上了我。”
财务部跟其他业务类部分不同，短时间内很难从外部或者其他单位空降主管。简珊是最佳人选，可是偏偏她却不听他们的话。
“身为财务，我很清楚让那些不合规的票据还有费用变成合法收入是多么严重的错误。我不想被牵连，我也不愿意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简珊的表态让彼此的防备心理降低了些，大概是在电视台里待久了，哪怕是个财务，简珊也学会了伪装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