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裴姝有一瞬心悸。
心中似有不安生起,通常,这是有事要发生警示。
可这人间界,会发生什么不好事?
用过晚膳后,众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也不知为甚,裴姝却没了多少睡意,在床上躺了许久,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晌,她终是重新披上衣服,拿着万灵剑去了院子里,练起了剑。
一套剑法练下来,她额间出了不少汗,身体很累,但心间烦躁却是散了不少。
“姝姐姐。”正这时,身后响起了裴月声音,“你也睡不着吗?”
“嗯。”
裴姝淡淡应了一声。
边说,边一手擦着剑,边朝前走。
见此,裴月忙跟了上去道:“姝姐姐,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不等裴姝回答,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裴姝脚步顿住。
须臾,终于还是转过身看向了她:“你想说什么?”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裴月问道。
裴姝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反问道:“你真想我回去吗?若是我回去了,你会开心吗?”
裴月一怔,许是没想到裴姝竟然会这般问,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慌乱。
“……我当然开心!”半晌,她才有些狼狈别开头,道,“你能活着,我怎么可能不开心?你不知道,你跳下万魔窟后,大家有多么伤心。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是在怪我?”裴姝道。
“我没有!”裴月立刻摇头,咬着唇道,“姝姐姐,我知道因为我,让你受了很多苦,我做错了很多事。王行事,我真……”
“你若是只想说这些,那便算了。”裴姝打断她话,“王行已死,不必再提。”
“姝姐姐!”裴月忙道,“你回来吧,师尊他们都很担心你。若是你能回去,他们会开心。以前事,都是因为我,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错。你……原谅师尊他们吧。我……我可以把灵骨还给你!真,只要你能回来,我就是重新变成凡人也没有关系。”
气氛霎时冷却了下来。
“裴月。”
裴姝忽然叫了一声她名字。
“姝姐姐?”
裴月抬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你让我原谅他们,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裴姝目光淡淡看着她。
裴月脸色顿时僵住。
“灵骨之事不必再提,我裴姝给出去东西,却没有收回来道理。”裴姝淡声道,“你若是不想要,自己毁去便是,不用告知我。”
“我……姝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月咬着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她怎么不想要这灵骨?
可是……因为这灵骨太重了。
“裴月,你记住,你已经不是人间那个小乞丐了。过去事无法改变,但你却可以选择自己未来。”
裴姝看着她,声音无甚起伏,只目光微深。
“被当做替身,被羞辱,被折磨,甚至差点连命也没了,你真不恨吗?”
你不恨吗?
被那样折辱之后,真能不恨吗?
还是……不敢恨?
裴月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全身发冷。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地方。”
说完,裴姝便已经转身离开。
裴月望着那道渐渐远去青影,忽地握紧了双手。
周围很是安静。
裴姝望着手上储物戒,已是彻底了没了睡意。来到人间界这些日子,她很少去回忆曾经。
对于她来说,万魔窟时,这一切,便已经了结了。
如今她虽孑然一身,她身心却是自有。
况且,她也不是独自一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戒指,目光柔和带着怀念,那里面还装着她这一生中最重要两个人。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们一直陪着她。
“娘,青岩,我现在过得其实挺好。”
她轻声呢喃,“也不知,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自是没有人回答她。
但裴姝并不觉得失落。
她唇角轻轻翘了翘,忽然撑了一个懒腰。
既然暂时睡不着,她索性便去厨房拿了两壶酒,一跃上了屋顶。
夜已经很深了。
上半夜天色不是很好,但稀罕是,下半夜,月亮却是出来了,周围甚至还点缀着几颗星星,竟是一副美好夜色。
裴姝坐在屋顶上,打开酒壶,霎时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这酒还是陶初一为了答谢她,特意买得好酒,可是肉疼了好久。
这好酒果然不一样,光闻着,便已是香醇。
喝进嘴里,更是酒香四溢,顺着喉咙流进了肚腹间,只觉一股灼热自内生起,很快便传遍了全身,在这寒凉冬夜里倒是适宜,又辣又烈却又不失清醇。
“虽然劣质了一些,但还算能入口。”
裴姝还未出口称赞,身旁便已经传来了熟悉男音,带着淡淡嫌弃,却是喝了一口又一口。
正是龙凛。
“既然不好喝,龙公子何必苦了自己舌头?”裴姝一把抢过青年手中酒壶,看了他一眼,又翘了翘屋顶离地面距离,秀丽眉头微微扬起,“龙公子倒是深藏不露,便是眼睛看不见了,竟也不妨碍你上屋顶,厉害厉害。”
“自是比不上裴姑娘。”青年唇角轻扬,白净隽秀脸上扬起了一抹清淡笑容,看上去竟是单纯又无辜,“龙某虽瞎了,但是耳力却还好,手脚也还算灵活。这老远便听见了裴姑娘这边动静,这才能顺着爬上来。”
边说,他边指了指旁边梯子,叹息道:“倒是比不上裴姑娘潇洒,一跃便能上来。我这普通人,便只能爬梯子了,着实是不雅。”
他身上依然是一袭白色布衣。
明明是极其普通布料,但是穿在他身上,却像是生生提了几个档次。他说着不雅,但举手投足间,不是富贵家中养尊处优贵公子矜贵,却自有一股风韵。
“裴姑娘,可能再赏龙某一口酒喝?”说话间,他偏头看向裴姝,面上笑意盈盈,可那双无神眼中却是清冷,在冷月下,似是化为了冷漠,“好久没喝酒了,竟是快忘了这酒滋味了。”
裴姝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一声,随手把手中酒壶甩了过去。
青年耳尖微动。
下一瞬,手一伸,恰好接住了那壶酒。
这一来一回间,竟是一滴酒也未洒。
一接过酒壶,他便仰头喝了一口,只听着旁边传来源源不断吞咽声,须臾,他才长叹一声,说了句,“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