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最不想和读书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最爱把为江山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说辞挂在嘴边。
一问起罪来,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就要撞墙模样,如果真撞成了天下文人都得对他口诛笔伐。
想到这里殷怀又想起了老是参自己折子那个冯御史,觉得他肯定是里面精英中精英。
这几日学馆又隐隐穿出风声,说什么恐怕又有战乱,什么天下局势即将有大变。
殷怀听得牙齿痒痒。
于是挑了个时候,准备和重苍平喜他们出宫去城中最有盛名一家学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殷怀身子已经好多了,可是重苍还是生怕他着凉,拿了大氅给他披上。
下了马车后,殷怀哈了口白茫茫冷气,踩在茫茫雪地上,身后重苍亦步亦趋跟着他。
面前学馆是间二层小楼雅居,一踏进去便能听到滔滔不绝议论声。
“这北戎来进献什么宝物,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哎,恐怕又要打仗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只见几人围成一群,中间坐着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一袭紫衫,眉清目秀,看上去最多二十岁。
他一直都没说话,只是听着周围议论声,露出若有所思神情。
“锦之兄,你怎么看?”
“对啊,锦之兄你学识渊博,你说对那群北戎人,我大殷该如何处之?”
谁不知道林锦之一举夺下状元郎,以后必定前途无限,有点眼色都想与他结交。
林锦之摇头,“一切都由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声嗤笑,显然是不以为然。
“先皇子嗣单薄,到驾崩也只有今上一子。”
“当初魏贵妃诞下了龙子,结果养到三岁时,本来好端端却突然暴毙。”
当初先皇在太子一位上举棋不定,因为太后当时虽然有孕在身,但是魏贵妃大皇子已经三岁,聪明伶俐,很讨先皇喜爱。
再加上魏贵妃母族背景显赫,本朝一直都有立长不立嫡传统,所以当时太子一位,先皇本来是属意魏贵妃大皇子。
最后不知谁叹了口气,“只能说一切都是时也命也。“
如果当初不是大皇子突然病逝,这个皇位哪里轮得到如今皇上。
如今一个妇人把持朝政大权,皇上年龄又小,哪里懂什么治国大道理,性子又残暴任性,动辄便杀人泄愤。
这样长久下去迟早要出大祸患。
因为学馆太过嘈杂,所以殷怀进去倒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他从人群中艰难挤了出来,做出好奇模样,问旁边那人,“你们在说些什么。”
学馆规矩是不能打断别人说话,那学子本想呵斥一声懂不懂规矩,可当他转头对上那张稠艳夺目脸时,不由愣在原地,连想要说话都一并忘记。
“.......”
见那人不理自己,殷怀正准备再问时,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少年嗓音。
“陛下?”
林锦之望着殷怀,脸上有一瞬间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连忙跪伏在地上行了一礼。
“学生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他不敢抬头,努力隐藏着自己隐秘欣喜,生怕泄露一丝一毫,那都是对那人大不敬之罪。
空气凝滞了几秒。
众人眼神纷纷落在殷怀身上,面上惊疑不定。
面前少年乌发用了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肤若冷雪,生得稠丽动人、明明生得一双多情桃花眼,偏偏看人时多了几分清冷味道。
他身上锦绣华服,腰间挂锦龙玉佩,无一不在彰显他尊贵身份。
可....实在长得出乎他们意料。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不知谁先跪了下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跪,一时之间学馆里跪伏一片,齐声叫着“参见陛下。”
殷怀干咳了一声,“平身吧。”
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见他没有动怒迹象,这才放下心,心里却都有些尴尬无措,一个个面红耳赤,不敢去看殷怀。
毕竟才在背后议论了别人,不过让他们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是,殷怀竟然没有发火。
这还是那个乖僻暴戾皇上吗?
林锦之面色微红,连忙示意殷怀落座,随后众人又看他低声和林锦之说话去了,似是没有搭理他们意思,气氛才又活络开。
殷怀知道现在处境实在不太妙,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朝不保夕。
不过他对皇位也没什么野心,先皇子嗣单薄完全是因为太后手段。
当年太后一直膝下无子,于是合同她左膀右臂成立了打胎小分队,据说她战况最佳那几年,皇宫里连老母鸡都不敢下蛋。
而就在殷太后以为自己一辈子与子嗣无缘时,好巧不巧在这时怀上了,怀上当然不是原主,因为生出来是名死婴。
好在殷太后知道自己这一胎多半保不住时,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事先找到了个被先皇宠幸过有孕在身小宫女,又给她用了药迫使产期提前,生下了原主,被调包给殷太后。
因为生母身份过于卑微,再加上自皇上醉酒偶然宠幸她后,便一直没有再召见她。
宫里贵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当时已经执掌凤印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娘娘。
现下可以说内忧外患,不过西南饥荒,殷怀从蘅洲回来后便砍了好几个贪官污吏脑袋,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欺上瞒下。
现在国库再拨款放粮下去,下面人也不敢贪一分一毫,灾情比起之前缓解了许多。
只有外患。
北戎确实是个大麻烦,现在只能依靠自己和重苍做那个约定了。
“听说你在尚书院供职?”殷怀回过神来,问起旁边林锦之。
林锦之一对上他视线,便面皮滚烫,应了声是,便再也不敢抬眼。
殷怀以为他紧张,便拍了拍他手,安抚他大可不必这样。
重苍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殷怀常习惯动作,根本是无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