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连天加夜地进行,求岳觉得自己是绷在一根弦上,时时刻刻都要断,可也时时刻刻都要怒啸出箭。日军的通牒期限就在20日,金求岳相信,陶士官、石市长,乃至蔡廷锴、蒋光鼐和张治中,也都是同样的心情,在句容厂里无日无夜劳作的工人们,在淞沪战场上星夜不眠的军人们——
他在报纸上读到张治中开拔前留下的遗书:
“当前正是国家民族存亡危机之秋,治中身为军人,理应亲赴疆场,荷戈奋战,保卫我神圣领土,但求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如不幸牺牲,望能以热血头颅唤起全民抗战,前仆后继,坚持战斗,抗击强权,卫我国土。”
大家全是一样的心情。
20号早上,珊瑚举着一张报纸,蓬头乱发地跑回来,兴高采烈道:“报我们!报我们!”后面翠儿笑骂:“你头也不梳脸也不洗!买个菜你躲懒,叫你拿报纸跟着我,你怎么这么会献好儿?!哈巴狗!”
求岳见她两人脸上并非怒色,皆是喜色,将报纸接来一看,两条并排的头版拿套红印着极大的消息。左边图文并茂,是十九路军昨夜炮击日军,以大炮回应他们日前的通牒。
蔡廷锴和蒋光鼐最终也没有跟植田师团作任何的正面交谈,19日夜里,淞沪前线守军向日军猛烈开火,以战宣战。
金总简直要四肢鼓掌,你要战我便战,二话不说就是干,蔡军长真是深谙干架的真谛,嘴炮不如大炮猛,撕逼就是打脸疼!
骚啊蔡军长!
再看右边,正是《救国日报》特别刊载的捐献报道,与炮击日军并排并列,活像结婚喜报,不作详尽报道,只有一排大字:“民心!宁安龙毛巾厂倾囊捐献绷带四千件,愿我军将士痛击贼寇!”
底下倒配了蔡廷锴的一首诗,和前线的照片交相辉映,诗写:
戎马倥偬至此间,身心劳瘁负艰难。
家书两载叮咛寄,不扫倭寇誓不还。
——李小姐,太聪明了!营销的时代,她没有经历过,但营销文案的要点,她全盘掌握了!
爆炸性的uc震惊部标题,简明扼要的卖点投射,和炮击日军的链接式互动,下面的蔡将军战诗负责煽情调色。即便以21世纪的眼光来看,它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顶级操作。
金求岳知道,这个开门炮算是打红了,但他要的不仅仅是噱头。
报纸被发往安龙厂的各条生产线,大家谁不光荣?又听金大少说:“我手上已有新的订单,大家赶紧把绷带做完,接着我们就赚钱了!”
睡你麻痹起来嗨啊!鸡血打起来!
露生在旁悄悄问他:“是什么订单?”
求岳亦小声笑道:“订我老婆跟我公开热吻。”
露生掐他:“你怎么又骗人?”
“你亲我一下不就不是骗人了,你亲我一下,比四万块值钱。”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到底有没有订单?”
金总得意地摸下巴:“亲我我就告诉你。”
“不亲!”
“不亲就不说,咱们走着瞧!”求岳摇头晃脑:“不是我说,你这么痛快就默认你是我老婆了吗?”
黛玉兽不理他,跑到楼上点单子去了。又见他在下面不顾脏地推车,从楼上摔条手帕下去:“裹着你那蹄子!没见别人都戴手套?”
金总笑着接了手绢,朝他扬一扬。
安龙厂小宇宙爆发,到20号下午,仅用五天时间就赶出了四千件绷带。说是五天,其实在别的工厂是十五天的工作量,众人是昼夜无休,打仗一样地三班倒,求岳和露生也是熬得眼睛红红,大家精疲力尽。
求岳叫周裕把奖金挨个发过,又叫休息一天,歇厂养力气,自己带了露生回家,打电话给石瑛。
谁知石瑛那头十分踌躇:“情况有变,现在可能没人去接你的绷带。”
“……怎么回事?”
石瑛语焉不详:“明卿,我建议你不要把绷带送到南京来,到了南京就出不去了,你新闻也报了,名头也响了,这绷带其实有没有都一样。你先按下别发了。”
金总听得莫名其妙,语气也焦躁起来:“石市长,不能因为我的绷带不要钱你就这样处理吧?我知道我是提前完成了,确实给你的工作添了麻烦,但不让我送去南京是什么意思?”
石瑛为难又为难:“有些话我无法说得明白,现在上海一触即发,局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边只能劝到这里。你要真是不放心,你把绷带运回南京也行,我替文白收着。支票,你也可以取走。”
“……”
这算个蛋?大家发疯做的绷带,就是为了送去前线救命,辛辛苦苦干了五天,你说不送就不送?
张嘉译你是想滚出娱乐圈了吧?!
露生见他面有怒容,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只是按住他的手,比了一个“静”的手势。求岳忍耐又忍耐,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客气话:“好的石市长,谢谢石市长,再见石市长。”
石瑛听他气鼓鼓地挂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也是难受。
金求岳不知道,蒋光头在派出张治中之前,已经很不满意地说:“十九路军已经保持了十余日的固守,能够趁此收手,避免再战为好。”连派出张治中他都是不情不愿。
石市长是一腔孤勇,硬着头皮阳奉阴违,强行曲解蒋校长的政令,假装不知道他不想抵抗。只是政令连续下达,石市长不能闭眼装瞎。此时无锡、苏州、杭州、赣东蒋氏嫡系部队60个师,200万部队,全在坐山观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