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之上热闹异常,夜色越深,此处便愈发的混乱一些。
花楼之上已是混乱的不成样子,沈醇看着那处,倒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这些东西他见的太多,跟寻常人在他眼中也并无什么区别。
白竺的目光偏移,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对方有些悠闲的品着茶水,目光虽是落在了那等放.浪污.秽之地,其中却没有什么狎.昵的情绪。
“你在看什么?”白竺问道。
“看众生百态。”沈醇笑道。
“有何可看?”白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看到了一个披着轻纱的女子正趴在一个脑满肠肥的男子身上不依不饶。
他收回了目光:“家有妻室,还来此寻欢作乐。”
如此因果推算还是极其容易的。
“他妻子腹中的孩子也非是他的。”沈醇笑道,“如此看来,不是很有趣。”
“有何有趣?”白竺问道。
“他与妻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情意颇浓,彼此之间桃花颇正,若能珍惜,则一生顺遂。”沈醇笑道,“可他一念之差入了欢场,伤了根基,不能有子嗣乃妻子七出之一,既是无子,自然要给他子,至于是不是他的又有何妨?”
“此乃悲剧。”白竺说道。
“正是因悲,才显得原本有多么的美好。”沈醇笑道,“姻缘一道,本就是惜取眼前人,若是错了,再如何弥补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因悲而见喜。
白竺再看那处,竟不再觉得污秽,只觉得可怜。
此乃众生百态。
白竺转眸看向了对面的男子,对方同时看了过来,轻轻一笑道:“在下在仙君面前班门弄斧了。”
“无妨。”白竺说道。
正说话间,那花楼之上的一间窗户被打开了来,一穿着盛装的女子站在了窗口之上,面目空茫,她低头看着其下热闹的街巷,抬脚站了上去。
红衣被夜风吹拂,额头上的花钿衬托着那极具风韵的容颜,头上的花和珠翠交织,让她看起来美极了。
窗户的棱很窄,楼很高,若非抬头,根本无人看到她。
迎来送往,看似名满秦城,实则到头来不过孤身一人。
这一生自生来便是悲哀的,到了头,曾经些许的欢愉期待似乎也都成了悲,一生不被人所爱。
她微微垂下了眸,松开窗棱时跳了下去,花街之上有人仰头,惊叫连连:“有人跳楼了!”
“啊!!!”
“怎么回事?”
一滴清泪划下,这一生到底为止。
那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滴落,却未落在地面上,而是漂浮在了沈醇手中的清净瓶中。
红衣坠落,行人纷纷避让,不明所以看热闹的人却围了过去。
可一人试探靠近,捡起那衣物时却发现只是一件红衣,并非人。
“这谁这么昧了良心,大晚上扔下一件衣服下来!”
“还是红色的,怪瘆人的。”
“大晚上的可真晦气。”
“芍药花纹,这不是盈月姐姐被选上花魁那一晚穿的衣服么?”
“莫非是掉了?”
花楼之中,那本来已经跳下楼的女子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在房中,她蓦然起身,手指轻碰,却碰到了一个极硬的东西,打开时却发现是两个金锭。
“得你一样东西,用此物换。”沈醇的声音传了过去。
“谁?!”盈月看向了周围,却不闻方才之声。
她看向身上,原本穿着的红色外袍不见了,唯有内衫在身,而楼下一片纷闹,片刻连屋外有热闹了起来,门被敲响,盈月放好了那两枚金锭,开门时却见鸨母拿着她的红衣进来:“你这衣服扔的真是巧,可吓着了不少客人。”
茶楼之上,沈醇握着那清净瓶看了看道:“这一滴能用。”
“此事会沾因果。”白竺说道。
“在下不畏惧因果。”沈醇将清净瓶收了起来,“沾便沾了,即便满身因果,在下也承受得住。”
白竺不再多言,对方的身上颇有慵懒洒脱之态,且无所畏惧,但与自己的道是不同的。
两人离开茶楼,一枚碎银落在了桌上,小二路过时看着动用的茶碗麻利的收拾着:“这一桌有来过客人么?应该来了。”
离开此处,沈醇又落于了一座宅院的上方,在屋檐之上随意撩起衣摆坐了下去:“仙君自便。”
白竺站在一旁负手而立,并不如他一般似乎随时随地都能选择最舒适的姿势。
仙界并不允许仙人随意插手人间事,可眼前人所行之事是为他,又犯不上为如此小事而申饬,但白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规矩,他似乎并未将仙界条例放在眼中,颇有些不顾后果,肆意妄为。
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们绝非是同路人。
沈醇也不劝,只看着宅院之中,月黑风高,一锦衣男子从外攀爬了进来,落地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未动几步,却已然被举着火把的家仆围住。
一威严中年男子拎住了他的耳朵揪进了祠堂,里面传来了责打的声音:“我让你不学无术,我让你吃喝嫖.赌!今日又做了何事?”
“老爷,不敢打了,廉儿他身子弱。”
“他今日去做了何事,你来说!”
“就是去了文秀姑娘家,那姑娘不识好歹,少爷就……”
“身子弱?身子弱还能欺负别人!”
板子的声音不断,蓦然妇人一声泣音破空:“老爷,你把他打死了!!!”
“我的儿啊!!!”
一滴泪落在了沈醇手中的清净瓶中:“此泪绝怒。”
“这一次为何不救?”白竺问道。
“在下救人看心情。”沈醇笑着起身,掸了掸衣服笑道,“仙君,我们可离开此处了。”
宅院之中哭泣声不断,却被抛在了身后。
赤月口中说的极难的材料,在沈醇这里却收集的格外的快,只是人数颇多,难免来回奔波。
每一滴泪都有一段悲喜,白竺跟随在他的身边,这些人沈醇有时救,有时不救,连白竺都弄不清楚他救的原因为何,若是真要揪个出来,好像也只能说是心情。
人间三月,七个瓶中每个里面都漂浮着十滴眼泪。
数千人筛选,有成功的自然也有失败的,东西摆在面前时,白竺竟有一种比与魔界征战还要疲累的感觉。
“十份可够?”沈醇问道。
“嗯。”白竺应道,“足以。”
若再不够,就只能寻觅其他方法了,外力只是辅助,道心若想稳固,还得看自身心境如何。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赤月仙君不过在府中待了三个时辰,便察觉沈醇的气息重归。
他缓缓试探,只见沈醇一人时微微松了口气:“清绝仙君没来。”
“仙君有事先走了。”沈醇笑道。
对方非是有事,而是明显不想来这姻缘府,似乎知道此处之人畏惧他如虎,非必要绝不前来。
虽是看起来冷漠如冰,可其实还是会顾及这些仙人的心情。
无情道绝七情六欲,为求专心,若是不动.情,自然功力精进的十分迅速,可想要得成无上大道,则必须彻底灭绝一切情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唯有如天地一般,对待万物皆是同样,不宽宥,不怜悯,不摧残,任其自生自灭,即便天翻地覆,三界皆毁也与他无关,此乃此界无情大道。
可若是真成了那样,不过是与天地融汇,人已非人。
他心中情义虽浅,但还是有情,这一道他从一开始就成不了。
但他既然想试,试试也好。
“那便好。”赤月仙君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笑容,“准备了几份?”
“十份。”沈醇说道。
“几份?!”赤月惊讶道。
“十份。”沈醇将清净瓶摆在了他的面前道。
数十滴眼泪悬浮,赤月仙君拍着沈醇的肩膀道:“我果然未曾看错,南缘你果然极适合姻缘道。”
即便是他,想要找齐材料都要花费许多的心力,可他的这位下属找寻起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非知其中情,难解其中意,像白竺那样的一个人去找,他能找上八百年都未必找的全一份。
“多谢仙君夸奖。”沈醇笑道。
“既然找齐了,我便去做了,只希望此次便算是了结……”赤月仙君看着沈醇的神色道,“你上次与南楚仙君相处的如何,对他可还满意?”
“南楚仙君脾性甚好,可堪为友。”沈醇笑道。
赤月仙君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的姻缘我不管了,你愿意喜欢谁喜欢谁。”
他收起清净瓶闭关去了,沈醇略有沉吟,看向了一旁正在整理姻缘簿的小仙童问道:“我去凡间这些时间发生何事了?”
“仙子们知道赤月仙君给您牵了南缘仙君的红线,来姻缘府闹了一番。”小仙童恭敬道。
“如何闹的?”沈醇笑道。
“左不过是哭哭啼啼,赤月仙君最怕眼泪了。”小仙童说道,“那些仙子一哭,他就慌神了,只能答应人家再也不乱牵线了。”
“原来如此。”沈醇笑了一声。
绝情水备好时,沈醇又去了一趟清绝宫,这一次却未进去,还是直接让小仙童转交了。
小石狮端着十个清净瓶,举止之间十分的小心:“多谢仙君。”
“上次送你的宝珠可还好玩?”沈醇笑道。
“嗯。”小石狮清脆的应了一声,“多谢仙君。”
他双手捧着托盘,进了宫宇之中却不好关门,眸中有着淡淡的苦恼。
“你先去送,我在这里先帮你看着门,一会儿你回来再走。”沈醇笑道。
小石狮看着他站在门外的举动应了一声,转身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托盘被小仙童轻轻放在了白竺的旁边,他本是盘腿坐在玉床上,此时却睁开了眼睛道:“他不曾进来?”
“南缘仙君说来过一次已然知道小仙秉性,不怕丢了。”小石狮跪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