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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同我说一句实话吧,像裴秀这样,因为不肯依附阿爹便被除名消失的人,可还有吗?”

唐凤年一滞。

唐恬一直盯着他,见状点一点头,“自然是有的,应还不在少数。他们不似裴秀幸运,尚能从廷狱保住性命,向阿爹寻仇。”她手指一动,白烛在指间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儿,“若这些人都还未死,我们唐家满门,未知要用多少性命才能替阿爹赎罪。”

“你放什么屁!”唐凤年破口大骂,“不过一群蝼蚁,踩死便踩死,士大夫何需为蝼蚁偿命?没有父兄荣耀,你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哪里来?”

唐恬冷笑,“可如今蝼蚁已是士大夫,当今中台阁,天下百官之首。您一夕成蝼蚁,又为何不肯认命,又为何要向中台阁复仇?”

唐凤年一滞。

唐恬道,“事已至此,咱们父女二人一同上路吧。”她一晃火折子,点燃白烛,火苗跳动。

唐凤年大叫,“唐恬,你要做什么?住手!你住手!”

唐恬手持白烛走到门边。唐凤年此时方见地砖上有掀起的痕迹,一点引线露在外边。

唐恬蹲下,抬起头盯着他,“阿爹可能不知,裴秀在余山之顶见你,原是要与你同归于尽。可他这人——”唐恬轻笑一声,“临到头,仍然不能对阿爹下死手,如此才又给了阿爹折磨他的机会。这一件事,世上如今只我一人能做,阿爹恕女儿不孝吧。”

“唐恬——”

唐恬手腕一沉,烛火点燃引线,静室中咝咝作响。唐恬蹲在一旁,下巴支在膝上,出神地望着火花——

那年春日,如果裴秀没有入廷狱,探花郎御街夸官,衣锦还乡,如今会怎样呢?

旁人应会很好,可是唐恬不会。

裴秀永远不会知道,她不足二十岁的人生里,最最美好的那一个人,便是中京街头,含笑同她说“你家在何处”的那个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