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潜在辕门为张泽和风伯益送行,他们两人即将率领一支大军奔赴泽郡,根据探子来报,融将桓通的军队正朝泽郡的方向行进,讨伐在即,泽郡岌岌可危。
泽郡是越潜最重要的根据地,决不能丢失。
站在即将转移的队伍中,越娃子低声询问燕起:“青王怎么不跟我们回泽郡呢?可以将彭县交给别人守啊。”
几天前,越娃子跟随常父押运粮食从泽郡抵达彭县,今日他又将跟随常父返回泽郡,而且一同去泽郡的还有数千名士卒。
燕起拍拍越娃子的头,笑道:“你还真是个孩子,我告诉你其中的道理。融兵要攻打泽郡得绕远道,运粮运兵多麻烦,彭县就不同啦,融兵就住在河对岸,随时可以出兵。”
十四岁的越娃子听得一愣一愣,问道:“所以呢?”
“所以到时开战,金谷渡口的融兵会像疯狗一样,没日没夜攻打彭县。彭县城小,敌人正好一批打累了换另一批上。想守住彭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光是想像如蚁群一般密集,黑压压的敌军,一次又一次向彭县发起进攻,燕起就忍不住皱眉头。
越娃子这回听懂了,也就是青王怕彭县守不住,于是留在彭县,亲自指挥作战。
越娃子囔道:“不能等他们来打咱们,咱们得先动手!”
燕起再一次拍越娃子的头,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骨气!”
抱住自己的脑袋,越娃子有点不开心,因为年龄小,长得矮,大家都喜欢摸他脑瓜。
他也想快快长大,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和大家一起作战。
此时,越潜抬头扫视队伍中的人们,目光落在最前排的常父、樊鱼、燕起、越娃子等人身上,他朝这些亲友颔首。
没能一一辞别,不过越潜相信后会有期。
临行前,张泽对越潜道:“而今檄文已经派人发往云越各地,号召国人响应起义,以后会有更多百姓加入我们。青王,我军只要打赢此役,必能竖立威望,真正拥有一块立足之地!”
越潜慷慨道:“我与诸君共勉力。”
在场的将士齐声道:勉力!
必须努力!
他们打仗,为的是像人一样活着,为的是过上有田有屋的生活。
数千人齐呼,声音震耳。
越潜亲自将军队送至道旁,风伯益执住越潜的手叮嘱:“刀箭无眼,请青王爱惜身躯!”
就怕越潜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把命给丢了,这条命太珍贵,云越复国的希望都在越潜身上。
越潜回道:“我知分寸。”
以前不是那么重视自己的性命,现在有数万人的性命寄托在身上,越潜会惜命。
再次扫视即将前往泽郡的亲友和士卒,越潜朗声道:“诸君,我们来日再相见!”
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去,越潜登上高地送行,见军队的旌旗在林间山道招展,阵容强盛。
从最初逃出奴船的几十位跟随者,到今日有三万名披甲士兵追随,越潜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
“青王!探子来报,融兵主将已经入驻金谷渡口,主将叫桓伯宴,是融国桓司马之孙。”
风伯益之子风显大步登上山坡,向越潜禀报。
“桓伯宴……”越潜想起这么个人,是昭灵的友人,年纪与自己相仿。
风显知道越潜在寅都生活过,连忙问道:“青王认识他吗?”
“有几面之缘。”越潜确实认识。
桓伯宴带兵打仗的经验不算丰富,但是在攻打维国章城时,展露出色的军事才能。
越潜道:“以此人为主将,率领的必是融国的主力部队。”
在寅都多年,越潜十分了解融国那些显赫的家族,桓伯宴,桓通,都属于桓司马家族。
风显面露忧色,惊道:“这是派出融国的精锐啊!”
转念一想,又感到自豪。
他们这些起来造反的人,几乎都是刑徒和徭夫,以前身份低贱,被视作猪狗,如今让融人再不敢小觑。
越潜分析:“以云越而今的混乱情况,融国要继续占据云越,必须出重兵镇压。融国太子想迅速平乱,不惜放慢对维国的征伐,将融国的部分主力调往云越。”
越潜背着一只手,观览远山,仿佛在遥望寅都王宫,他说道:“老融王快死了,一旦国君死去,融将要服丧,服丧期间还必须休战。”
越潜消息灵通,知道融王时日不多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是寒冬腊月,南方的山林仍旧葱翠,越潜熟悉寅都的冬日,知道此时寅都城郊白雪皑皑。
风显英姿飒爽,握住剑柄:“融国太子想在融王薨前将我们解决掉,恐怕不能如他所愿。”
如果老融王身体能再拖几年,而且没有将权力转交给太子昭禖,那融国势必会走向衰败,云越早晚会脱离融国的管控。
上苍庇护融国,将融王之位传至太子昭禖手中,融国日后仍旧强盛。
太子昭禖是个可怕的对手,风显还不了解,越潜很清楚。
大战将至,越潜不感到紧张,反而有些怅然。
越潜能想象白雪皑皑的融国王都,在城南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公子灵身穿朝服,乘坐上马车,前往王宫。
路面上留下两道车辙,北风在车窗外呼啸。
公子灵,天寒,请多加衣服。
冬日即将结束,寅都突然降下一场大雪,整座城市白茫茫一片,昭灵乘坐的马车这些时日不停往返王宫与自己的府邸。
融王病危,昭灵与许姬夫人守在床边,照顾已经神志不清的融王。
昭灵刚从云越返回寅都时,融王还认得他,摸着他的脸,以很慢的语速问:“阿灵多时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他去云越,刚赶回来,这一路没少受苦。”许姬夫人揩泪,也不知是因为融王和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回来了,心里欣慰,还是在心疼他舟车劳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