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哗哗啦啦直下,连下数日,山林里的雨水多,春时插的稻秧,此时已经长到齐膝高,却被雨水淹去大半,只露出一小截绿色。
越潜戴着顶斗笠,身穿遮雨的蓑衣,行走在田埂上,他肩膀上扛着一把石耜(农具),这幅打扮,完全像个农夫。
来到水田,越潜弯下身用石耜铲去田堤的土,铲出一个缺口,让田里漫堤的雨水往外泄出,保护稻田。
湖畔有成片的稻田,冒雨出来给稻田开泄洪口的身影不少,人们很在意水稻的收成,虽然他们居住在大湖边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鱼类。
云越是种稻的族群,一代代人都有照顾稻田的习惯。
稻田里的水泄往水沟,越潜着手清理水沟里的淤泥,防止水沟堵塞。沿着水沟停停走走,不时有人自发聚集到越潜身边来,参与清淤工作,即便是那些没加入清淤队伍的人,也会立在田埂边上,向他们的首领问好。
越潜路过彭震的稻田,见他猫在稻田里忙活,抬起的脸上满是泥污。
彭震举起一束水稻,对越潜喊道:“波那,咱们这儿不能种稻子啊,雨水太多,稻苗都被雨打蔫了。”
越潜抬起斗笠,望了望天空,说道:“雨差不多该停了。”
雨还在下,是小雨,此时,天边的乌云散去,天高且清亮。
彭震把手中那一束水稻插回水田里,在根部胡乱埋些泥土,他干农活的方式很粗犷,与其当农夫,可能更适合当武夫。
越潜继续清理水沟,听见身后彭震念念有词:“咱有吃不完的鱼虾,晒不完的山货,不差这一口稻米吃,老天爷你要是再下雨,这田咱就不伺候了。”
竟还威胁起老天爷来。
自从去年秋时,越潜带着那二十余名族人进入梦泽,在梦泽湖畔定居后,后续又有一些泽西县的村民来投奔,到今年春日,已经有百余口人。
居民之中有男有女,还有孩子,他们以首领越潜入住的木屋为中心,在四周搭建房屋,形成一个小聚落。
越潜被族人推举为首领,人人尊称他“波那(王子)”,平日里他更像是个种田的,捕鱼的,一个山民,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没什么架子。
每当聚落遭遇夷人袭击,越潜挥舞短剑,带领青壮与敌人英勇作战,这时,他是当之无愧的首领,一个令人敬畏的人。
去年夷人经常在黑林子一带出没,时不时袭击越潜的聚落,今年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夷人没占到好处,便不怎么来了。
越潜扛着农具回到聚落,此时天已经放晴,他往自己的木屋走去,见到越娃子手里提着一只空水壶,从屋内出来。
越娃子见到越潜立即迎过来,笑嘻嘻问:“波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打猎?”
“你想跟,先练好弓射。”越潜把斗笠摘下,往墙上一挂,开始解蓑衣的带子。
身处梦泽,这里没有铜矿,无法冶炼金属,他们用的兵器主要是石镞的弓箭和石制刃的长矛,武器落后,效率低下,因此使用者需要有足够的熟练度。
“弓箭我最近学得很快,常父还说我以后会是个好猎手!”越娃子拍拍自己的胸脯,觉得自己像个男子汉,不过他长得瘦弱,稚气未脱。
越潜一手拿蓑衣,一手拍向越娃子的头,夸道:“不错。”
得到夸赞,越娃子乐呵呵,提着空水壶蹦蹦跳跳往水井的方向去。
看他已经十五岁,却还像个小孩子,越潜摇了摇头,遥想当年,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艰苦,哪有越娃子今日这般衣食无忧。
进入自家的木屋,越潜见到常父在火塘边忙碌,准备早饭,他转身将蓑衣挂在门后,便坐到火塘旁烤火。
越潜的家,住着三口人,他,常父,越娃子,三人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
“唉,天天下雨,我刚去看鸡窝,好几只鸡给淋坏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雨多,蚊虫也多。”常父手捧石臼,用木杵捣碎香料,他那手法相当老练。
越潜道:“到夏日雨水恐怕更多。”
将捣碎的香料,整齐涂抹在一条鲜鱼身上,常父皱了下眉头,他们去年秋日到梦泽,还没经历过夏天。
一条条鲜鱼都涂上香料,常父拿来竹签子,把鱼串起来,放在架子上烤,越潜在旁打下手,将火塘里的炭往外拨出一些,防止火势太旺,烤焦鱼肉。
一屁股坐在一块圆木凳上,常父擦擦手,看着满架的烤鱼,自言自语:“跟当年住云水城是比不得,可比当奴隶好上许多,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我也无憾了。”
不用为食物发愁,不用提心吊胆,每天自由自在,除去雨水多,蚊虫多外,在梦泽的这段生活,堪称神仙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