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落在脸上,雨珠不大,带来冰凉意,越潜登上船,望向河岸的码头,码头的树木因为雨水而越发显得青翠,生机勃勃。
越潜头上没有戴发冠,仅是用布条束住发髻,身上的锦袍早就换掉,穿的是粗布衣裳,他这幅模样是庶民打扮。
行走时,时不时传出脚镣声,他的脚腕再次被戴上脚镣,他连庶民也不是,是奴隶。
身后的士兵时不时发出粗鲁的催促声,他们押着一大群越人登上这艘即将启程前往流放地的大船。
越潜走在人群之中,当他登上船时,大批越人已经在船上,他们被要求整齐站在一起,由随船的官吏清点人数并做登记。
这是寅都的最后一批越人,人数不少,越潜粗略一看,船上约莫六十余人,正在登船,或者即将上船的有二十余名。
就在那二十余名越人之中,越潜寻觅到常父的身影,还有那个在城根集市有过一面之缘的越人男孩越娃子。
当时越娃子在集市哭泣,被两名士兵押走,还引起集市百姓的义愤。
“过去,都站好了!”
一名士兵命令越潜往前走,嫌他移动速度慢。
越潜拖着脚镣慢慢行走,动作仍不见加快,任由士兵驱赶,他走进越人队伍里头,所站的位置是中央,因为个头高大,面上毫无惧色,使他此时像是这群狼狈越人的领导者。
高大的个头,粗实的四肢使得越潜引人注目,而且每一个注意到他的人,都发现他身上带着伤。
脸庞苍白露出病容,行走时一只手臂护在腹部,脚步缓慢,分明是个伤重未愈的人。
越潜看向那些尚在登船的越人,他打量常父,多日不见,常父除去身上的衣服脏些,头发蓬乱外,变化不大。
常父刚登上船,抬头往船上一望,认出越潜,又惊又急,但见到对方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渐渐也平静了。
越娃子紧随常父上船,他偷偷扯动常父的袖子,常父便牵住越娃子的手,带着他默默走至越潜身边。
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想不到时隔多日还能遇见越潜,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混成这样,和他们一样得踏上流放之途。
身侧的常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越潜见到他眼中的忧虑。
越娃子不认识越潜,好奇仰起头打量对方,只觉得这人好高大,但又似乎很虚弱。
越潜和常父之间没有交谈,不想被士兵发现他们认识,是老熟人。
船上的士兵众多,数十双眼睛盯着越人,越人沉默不语,低着头,显得很顺从。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九十五名。”
等越人全都上了船,一名官吏在木牍上记录这批流放人员的总数,回头跟随船的一名武将闲谈:“这是最后一批,忙完活正好回城!唉真是份苦差事,不是日晒就是淋雨。”
天上飘着小雨,官吏被雨淋湿官袍,拍了拍肩上的雨珠,抖了抖袖子。
武将没理会他抱怨,而是命令士兵:“将越奴都押下舱!”
士兵将越人逐入囚奴的专用船舱,舱门小,人比较多,且越人都戴着脚镣,进舱的速度很慢。
越潜站在一旁,往岸边望去,最后看一眼寅都郊野的景色,就在这时,他发现码头上的一棵大树后面,不知何时停靠着一辆四驾车。
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那是公子灵的四驾车!
离得远,只能看到车帘子被卷起大半,车中有个模糊人影,越潜认得,正是公子灵。
即便走至人生尽头,他恐怕也忘不了此人的模样。
挨受鞭笞也好,再次沦为奴隶也罢,对越潜而言都不算什么,他的心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唯有公子灵,那是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