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勤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儿，爸爸是出了名的瘦，买的最小号裤子都要特地拿去裁缝店改腰围。

岁月啊，真是……算了，岁月是无辜的，明明是爸爸自己吃成这样。

“我现在开始控制饮食了。”宋爸爸边说边夹了一颗菜心到嘴里，“这一年来生意也清冷不少，连找我吃饭的人都减半了，如此一来也好，我基本都在家里吃了。早餐吃得饱一点，中餐是四个蔬菜加一个荤菜，晚餐就是蔬菜和粗粮。”

“饮食上是该多注意。”宋勤说，“好多病都是吃出来的。”

宋爸爸点了点头，然后帮儿子剥虾壳，把虾肉放在他碗里，催促他吃。

凛凛似乎沉迷于手机上的短视频，被爸爸催一下才动一下筷子。

过了一会儿，凛凛还准备要一杯冰可乐，宋爸爸立刻操心起来，念叨他：“可乐不能多喝，一瓶就够了。你多吃菜，如果觉得渴就喝茶，别老喝饮料，尤其冰的不能常常喝。”

“我又不是女孩，为什么不能喝冰的？”凛凛奇怪地看了一眼爸爸。

“女孩男孩都一样，冰的都要少碰。”宋爸爸拿勺子舀了一口水波蛋放在儿子碗里，“吃这个，再吃点蔬菜，别看手机了，和姐姐聊聊天。”

“刚才聊过了，你没来之前。”凛凛低头看手机。

“是吗？”宋爸爸一听乐了，“你们姐弟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凛凛抬头和宋勤笑一下，手去摸盘子里的蟹脚。

“蟹脚别吃了，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我说你为什么就不吃热菜呢？”宋爸爸赶紧推开那盘蟹脚，“先把碗里的吃完，等会儿吃青菜。”

“哎，你真够烦的，我……”

“你什么你？给我多吃点热的，别回头拉肚子，又哭哭啼啼的。”

“我不要吃青菜，那样子不好看啊。”

宋勤目睹他们父子的互动，不免哑然。眼前这位还是她的爸爸吗？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小时候他在饭桌上话很少，几乎是一边读报一边快速吃饭，不会多絮叨一句，哪像现在会手把手地管着凛凛吃饭？何况凛凛也十六岁了，不是六岁的孩子。

宋爸爸显然有些气虚，因不停说话额头上冒出很多小汗珠，等凛凛吃完了，他才有时间擦一擦，看一眼宋勤，笑着说：“还是女孩省心，看姐姐吃饭多乖。”

宋勤想到自己的年纪，再听到爸爸这句不合时宜的夸赞，觉得很违和……

凛凛吃完就想跑去楼下，说要吹吹风消化一下，宋爸爸再三叮嘱他不要走远才肯放行。

只剩下父女两人。

“爸，你喝点热水。”宋勤发现他嘴唇干裂了一小块。

宋爸爸喝了口热水，然后从随身的大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来。

宋勤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好久，宋爸爸力气终归大些，宋勤只好收下了。

凛凛暂时不在，宋爸爸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的心事想倾吐，看看女儿懂事明理的模样，便没有防备地说出来：“我和你若惠阿姨分居了，现在我一个人带凛凛压力很大。”

“为什么会这样？”宋勤问。

“早些年是因为生活的各种琐事，让她对我有了不满意的地方，加上和你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也有矛盾，慢慢地和我感情淡了。”宋爸爸眉间满是愁苦，“一年前她重新上班了，在朋友的公司管后勤，一开始做得蛮开心的，我也支持她。谁知道她很快和公司里的一个小组长看对眼了，说和他的灵魂有共鸣，相比之下和我过日子很煎熬，非要和我离婚，我没答应，她就搬出去住了。她现在一周或两周回来一次，稍微打扫一下卫生，帮凛凛做顿饭吃就当完成了妈妈的职责，够潇洒。”

“那你们准备离婚吗？”宋勤心里有些不知滋味。

“我当然不答应了，我都离过一次了！再说我这把年纪了，再离婚真得一个人过了！我有自知之明，一把年纪也赚不了什么钱了，除了她谁要我？”宋爸爸拿拳头捶一下桌角。

宋爸爸突如其来的情绪化吓到了宋勤。

“我只能拖着，祈求她回心转意，记挂凛凛，记挂这个家。”宋爸爸说着拿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鼻子通红，颓声说，“我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和我一起过日子的女人都不满意我？我真的让人无法忍受吗？”

“感情的事很难说。”宋勤迟疑后说，“婚姻确实也不容易。”

宋爸爸抬头，明显地一愣，似乎有些茫然，女儿竟然说出如此成熟的话？他突然也意识到女儿快奔三的事实了，而他也快六十岁了。

“我老了。”宋爸爸说，“到头来只剩凛凛和你了。”

宋勤不说话。

“不管怎么样，你和凛凛是有血缘关系的，这比什么都强。”宋爸爸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你和凛凛要互相照顾，多多联系。姐弟一条心，其利断金。”

宋勤听到这里直说了：“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我和凛凛连感情基础都没有，很难互相照顾。”

宋爸爸表情尴尬，笑了笑后说：“勤勤，爸爸对你的关心太少了。这几年我总是看到一些文章在写，如果姑娘小时候缺少父爱成年后很容易遇到坏男人，我越看越揪心。爸爸对你有亏欠，但希望你睁亮眼睛，选一个好人度过后半生，别上一些坏人的当。记住，花言巧语的人是不可信的，性格浮夸，掌控不好情绪的人也是不可信的。为人真诚，对工作负责，对家人好，对朋友义气，应该要选这样的人。”

“哪是我想要谁就有谁的。”宋勤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

“得先有一个标准。要是你真到了那一天，把人带来给爸爸看一看吧。”宋爸爸面露一些讨好的表情，“爸爸帮你评分。”

宋勤看清楚了这个表情，轻声说：“让我自己决定吧。”

她和爸爸的关系并不亲近，在漫长的很多年里总共也没见上几次面，不是说一顿饭就能立刻弥补的。

她始终记得很小的时候，奶奶对爸爸说“你应该有个儿子”时爸爸没有反驳，默认了奶奶的话有其道理。

凛凛跑上来时带来了从便利店买的两支雪糕，正准备和姐姐一起分享美食，被宋爸爸一顿批评后，表情讪讪地放下了雪糕。

“这样吧，把雪糕放在热水里热一热再吃。”宋爸爸想了一个法子。

“傻了吧？”凛凛不可置信，看看姐姐，“你看他是不是很傻了？”

宋勤无奈一笑，看他们一直互怼，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

早知道就直接爽约，和沈明晰去看电影了，她这样想着。

宋勤疲倦地回到家，很快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问她怎么样。

“累啊。”宋勤说，“海鲜吃得有些不舒服，刚在揉肚子。”

“我给你送杯热豆浆怎么样？”

“没必要。”她说，“太晚了，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

“没事，是我想出来转转。”

要是平常，这么晚了她肯定阻止他过来，但是今天她的心似乎过于寂寥了，没有执意反对。

沈明晰很快带着热豆浆赶过来了，让宋勤意外的是豆浆是他自己磨的。

“刚好在家磨豆浆，顺带给你一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