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南:“走!”
天空澄蓝如镜,几片白云悠悠。明净的日光洒落,将一人一妖的影子拉长。
有人站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并肩前方西方,微微笑了笑。
天道若无情,缘何生万物?
祂高立云端,作为规则存在在世间,极致冰冷,极致无情,只在乎天地和生灵的存续,并不会像青鸾一样,为某个个体的命运驻足。
但有的时候,世间生灵太耀眼,让祂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正如八百年前,天道偶开天眼觑凡尘,多看了鬼方山挣脱宿命的少女一眼,心中赞叹:真是灿烂的生命啊。
若是为人,追随在她身边,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吧。
……
江念骑鸟飞跃冥城上空的黑雾,底下黑黢一片。
站在城墙上时,她见冥城一圈接一圈往外扩展,像是年轮般,看似很好翻过飞跃。但如今他们真正步入这团雾气中,已经飞了很久,却没有飞过第二道城墙。
一旦进入雾气,就像是踏入另外一个无垠大的空间,这儿情况复杂,远不似外城简单。
她低头看还在振翅飞的青鸾,心疼他,本想叫他停下来,还未开口,青鸾身体一滞,化成人形笔直从天空坠下。
谢清欢脸色惨白,身上七道贯穿的伤口突然迸开,血流如注。江念牵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担忧地问:“你怎么样?”
他双瞳失神,疼得瑟瑟发抖,身上伤口绽开,又因为魔的体质飞快愈合,然后重复这个过程,不一会就浑身是血。
江念抱住他,感受到怀中身体颤抖而冰凉,不知如何办。
谢清欢苍白的唇颤了颤,好像想同她说什么。
江念凑过去,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走。”
青年脸上魔纹越发妖异,双瞳赤光隐隐,有失控之相。
但江念怎么可能放他走,只能尝试拿出丹药敷在他的身上,然后为他注入灵力,血液冲散药粉,青年伤口不断裂开又愈合,反复撕裂的疼痛将他折磨得神智不清。
江念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抱住他,焦急问:“是不是进来了的关系,我带你出去。”
找师父的事等会她一个人来就好了,先把他带出去吧。
谢清欢抓住她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一样的。”
隔了会,他喘息着道:“饿。”
饿?
江念从怀里拿出水灵果,“吃这个?”
谢清欢睁开眼,黑眸深邃,望着澹澹的灵果,眼神忽而变得很悲伤。他猛地推开江念,飞快奔入一旁的雾气中。
江念连忙追过去,这儿不像外城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迷雾四起,四周崎岖不平,好像奔在山道之上。
她在迷雾中失去青年的身影,便跳至上空,双手捏诀,召起大风猎猎。
冥界没有灵气,施展术法消耗颇大。她长袖飘扬,立在大风中,霎时吹散深黑的雾气,看见蜷缩在山道一侧的青年。
江念跑过去,心疼地为他输入灵力,轻声问:“你跑什么?”
谢清欢挣了挣,依旧想逃。
江念见他闪烁的神色,忽然明白,温声道:“笨蛋,就算你失控,也伤不到我,你忘了吗?”
谢清欢别开脸,轻轻颤抖着,墨黑长发一缕一缕被冷汗沾湿,黏在苍白而俊美的脸上。
江念低头亲了亲他,“还有,这个样子一点都不丑。”
他犹犹豫豫看过来,少女的瞳孔明亮清澈,里面映着张堕魔的面孔。只看一眼,他就挣扎着想逃开,声音嘶哑:“丑。”
丑。
不想自己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模糊的意识里,有个人总夸他漂亮,还说他除了一张脸以色侍人,别无长处。
他有些委屈地想,可现在这张脸也不好看了。
江念一把从身后抱住青年冰冷的身体,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轻轻的笑声才从她喉中传出。谢清欢身上伤口迸裂,她怕弄痛他,只是虚虚抱着,头抵着他的肩,笑声越来越大。
谢清欢眼睛都红了,但舍不得离开她的怀抱,身形便僵着不动。
江念笑着说:“笨蛋,我很喜欢你啊。”她偏偏头,亲了口他的脸,“怎么样都很喜欢。”
谢清欢微微睁大眼睛,怔在原地,那种轻飘飘的快感又漫上来,连带身上反复裂开的伤口都不怎么疼。
江念握住他冰玉一样的手,低头想了想,原来想得太乐观,他身上伤根本没好,只是冥界处于生死之间,才能勉强支撑。
如若把谢清欢带回去,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怕仍是会像当时那样,当场消散。
难道一直不回去了吗?
江念皱紧眉,心乱如麻,抱着他因疼痛而轻颤的身体,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难过。明明她是契主,为何不能分担他身上的疼呢?
两人因结契的关系,心意相通。谢清欢察觉到她的情绪,回过身,轻声说:“不疼的。”
明明疼得连声音都发颤,还是竭力安慰她,“不疼的,没关系,你……别难过。”
说着,他又凑过来,带着血气的苍白嘴唇轻轻吻江念,想故技重施,好好侍奉她。看见少女不开心,他心中便极痛,比身上的痛楚更难捱很多。
江念叹口气,“笨鸟。”
过了一会,谢清欢身上的伤口便好了,不再迸裂。
江念推测,大抵每段时间,他身上的伤都会这样重复来一次,忍受伤口崩裂又愈合的痛楚。青年失血过多,体温冰凉,虚弱无力地躺着她怀里。
她半坐在地上,拿出水灵果,问:“还饿吗?”
谢清欢恹恹地道:“嗯。”
魔总是饥饿而不知餍足的,渴望杀戮与鲜血,在外面他猎杀恶鬼,吞噬鬼丹,勉强能压抑住这种饥饿灼烧。
但进入内城,身旁只有江念相伴。
况且在少女面前,就算是有恶鬼,他也是不愿猎杀的。不想在她眼里,是魔物一样癫狂而失控的样子。
谢清欢抿了抿苍白的唇,深深看着她,张嘴接过她递来的灵果。
水灵果清甜的味道在嘴中漫开,他餍足地闭了闭眼睛。
江念继续投喂小鸟,“还饿不饿?”
谢清欢又轻哼一声,手紧紧按着腹部,饥饿灼烧心智,唯有鲜血和杀戮才能缓解。但遇见她以后,心中杀念平息,他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青年睁开双眼,拉了拉江念的袖子,苍白脸上泛上一丝薄红,小声说:“你能不能再亲亲我呀?”
江念莞尔,心疼地低下头,轻轻咬着他冰凉的唇。青年闭上眼睛,长睫颤动,很受用的模样。
“还饿吗?”她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