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陷了约有十丈之深,待到御羽心脚尖落地时候,原本漆黑一片四周忽然无风自动,数十根火烛悄无声息地燃了起来,照亮了这下面景象。
于是御羽心便看清楚了这是一个类似于圆形石窟地方,唯二光源,除了周围微弱火烛,就是头顶上方投下来一缕昏暗、冰冷光线。借由这些,御羽心目光一一掠过印刻在周围石壁上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剑痕,散落在地上尸骸,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他双手双脚、肩膀和腹部都被刻着符文巨大锁链所穿刺,这些锁链隐约泛着暗红色微光。
他几乎被这些穿透了身体巨大锁链吊着跪坐在地面上,地面堆满了尸骸,而在尸骸之下,是一个涂满了血迹阵法。阵法符文从他身上延伸出来,印刻在地面上,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交缠着蔓延出去。
每个结界都会有一个阵眼。
而他就是设在这座浮岛上九重结界阵眼。他被困在了这座浮岛上,更是被自己困在了这座浮岛上。
御羽心觉得自己说得不错,这不就是被□□起来囚犯吗?
对方低垂着头颅,半阖着眼睛,呼吸浅而平稳,好像对外界一切事物都恍然不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御羽心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他跪坐在地上,一身血污,其中有他自己,也有别人,因为长时间凝固在身上而散发出一阵腐臭味道。对方披头散发,囚首丧面,衣衫褴褛;而御羽心却风光月霁,仿佛踏月而来神女。
御羽心仿佛全然不嫌弃对方一般,伸出白净而纤细手指,抬起对方削瘦下颌,垂眸,注视着他那茫然、涣散,犹如蒙上了一层灰蒙蒙雾一般双眼。
御羽心只觉得时间确已经过去太久了。
“我们又见面了,师兄,”御羽心轻声细语地说,“你还认得出我吗?”
“师妹,我头痛。”
周流拉着御羽心衣袖,小声说。
“头痛?”御羽心感觉有些奇怪,但却并没有多想,只是猜测道:“为什么会突然头痛?昨天没睡好?还是经书读得太多了?”
周流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清俊脸上略显苍白,眼下呈现出淡淡青黑,显然饱受困扰,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周流喃喃道:“我,我一直听见有声音在我耳边说话……说都是我听不懂东西,很吵。”
御羽心想了一下,建议道:“那待会儿去找灵均长老吧,让他给你看看。”
周流却又像拨浪鼓似摇了摇头,他犹豫着,觉得这样拒绝御羽心建议不太好,但又实在有些抗拒,只能小声说:“……我不想去看病。”
“但是你让我去,”周流立刻说,“我就去。”
御羽心无语了:“……你不想做事情,为什么我要逼你。”
“那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御羽心又说,“你想听什么?”
御羽心修习功法本就有抚人心神功效,不过现在她没有带琴,只能随便从树上摘下来一片叶子。周流用衣袖将她摘下来叶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欢听。”
周流虽然性格腼腆,但说话却颇为直白。然而他将话说出口之后,又极容易感到羞涩和难为情,往往别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他自己倒是一个劲儿害羞起来了。
就像是此时此刻,他刚说了“我喜欢听”,就反应过来这样措辞未免过于大胆和引人误会——当然,这也没什么可误会——然后便微微红了脸,他心思敏感,下意识地就去偷看御羽心反应,见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或许只是普通赞美之词而不为所动,很快就感受到了些许失落。
御羽心完全不懂怀春少男纠结。
她嘴唇抿着叶子,很快,一首轻快婉转曲子就响了起来。
周流只懂剑,不懂音律,他愣愣地盯着御羽心侧脸,半晌后才羞涩地笑了笑,说好听。
“我以前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周流问,“师妹,是你自己作吗?我是不是第一个听这首曲子人啊?”
御羽心朝躺在手心里叶子吹了口气,叶子很快就从她掌心里晃晃悠悠地飘走了。她诚实地回答说:“不是,这是黎放教我,据说是北境那边民歌。好听吧?”
周流:“………………”
“哦……”周流漆黑瞳孔一动不动,他张了张嘴,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哦。”
悬霄宗一向跟宸星道府交好,互有交流往来,而黎放正是宸星道府脉主亲传弟子。
在一次脉主带着徒弟亲自前来悬霄宗登门拜访中,周流跟黎放成了朋友。周流性格腼腆又孤僻,比起结交朋友,他更喜欢跟御羽心待在一起;而黎放则是高冷寡言,让人一眼看了就不敢轻易接近。
两人之所以会成为朋友,只是因为周流见过了黎放刀,黎放见过了周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