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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头一时是江彻冷硬昂藏的身姿, 一时是内侍宣读的圣旨——直到此刻,那封圣旨仍让她觉得不真实。也不知坐了多久,视线里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的披风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他来得步履如飞,却在踏上架于冰湖的曲廊时,忽然缓了脚步。直到某个瞬间,他似是踉跄着,身体微倾,猛然伸手扶住栏杆。

沈蔻眉间随之轻跳,不由凝眸。

隔着茫茫风雪,她看到江彻缓了片刻,如常踏雪而来。

心底涌起的担忧随之消弭,沈蔻轻舒了口气,仍将两只手缩回斗篷里躲寒,目光在远近雪景间逡巡。

待江彻走到跟前,就只见少女衣裙锦绣,身姿纤弱,斗篷上积了层薄雪,仿若雪中盛开的茶梅,静静迎风而绽。她的脸上瞧不出悲喜,在他走近时,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如先前般忙着起身行礼。想来旧事横亘,她触景生情,还在芥蒂前世那样凄然的收场。也难怪他屡屡靠近,都被她小心避着。

从前不明白缘故,如今却已洞然。

脑海里那种抽丝剥茧的痛感在他想起沉入湖底的画面时,再无影踪。心头却仍如虫蚁噬咬,钻心刻骨,痛得他眉头紧皱。

江彻翻身越过栏杆,踩着近岸处冻得结实的冰层,走到少女跟前。

沈蔻的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目光落在漆雕食盒,“王爷进了趟宫,想必是探清楚了内情。这道圣旨,能抗而不尊吗?”声音不高,语气也颇平静,然而垂眸盯着脚尖时唇角微抿,终究泄露了深藏的情绪。

江彻眉头紧拧,忽而屈身半跪在她脚边。

这动作实在猝不及防,沈蔻微惊,才想着要跳到冰面避开他这姿势,却见江彻抬起紧攥的右手,轻轻按在她的膝上。旋即,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底不知何时泛起了猩红,分明有波涛暗涌。

“往后在我跟前不必拘于礼数,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想吃什么,也都亲手给你做,凡事都可随心所欲,不再受半点委屈。”他微哑的声音顿了顿,视线定定落在她眉目间,神情里有清晰的痛楚与从未有过的恳求,“从前的事都怪我,别再赌气了,好不好?”

雪落在他的脸上,被温热融化,顺着侧颊缓缓滚下。

他的神情举止皆迥异往常,“从前”二字怕也另有所指。

沈蔻整个人几乎僵在了那里。

她不敢置信,微颤着嗓子道:“王爷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