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有点事儿做”一下子刺痛了谢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母亲,然后递出手里的手套,往后退了一步。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和母亲对视都做不到。
他僵硬的走回卧室,路过餐桌时带上了安静摆在桌面上的手机,他关上门,一个人在床边坐下。
屋子里没开灯,窗帘拉着,黑洞洞的空间仿佛幽闭的手,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觉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快要窒息,眼眶发酸,头脑发晕,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透明的液体已经穿过指缝漏了出来。
他将头埋进膝盖,喉咙口涌聚着的那口气仿佛一团火,汹涌的燃烧着他的内脏。他开始小声的哭,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人也从床上滑到地上,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如同打翻了的蓄水池,开始汹涌的往外冒。
然而房间里依旧是安静的,凝固的空气仿佛从未变过。
谢其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才推门出去洗脸,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整个屋子仍旧静悄悄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不到十点,以往这个时间,正该是父母追剧的时候。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晾了一会儿,熟悉的城市还是熟悉的样子,不远处的地标依旧璀璨耀眼,自十七岁以后,谢其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痕迹越来越淡了,除了每年春节短短的假期,他几乎比自己的父母还要忙碌,每次回来,那些他曾经很喜欢去的地方,总会冒出一些新店,也有很多,他吃惯了看惯了的,不知何时已经关停,陪伴父母的时间,自然也屈指可数。
更重要的是,谢其从来没有哪一刻,陷入过如此深刻的自我怀疑中。
他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也许自己带给父母的伤害,远比肉眼看见的多的多,而那些所谓的成绩,或许连十分之一都无法抵消。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二十三年一身落白,仍是如此的杂乱无章。
他回想起很多事,其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十六岁那年,他在爷爷的卧室门口,看见了沙发前跪着的父亲。
那天在下雨,阴沉的天气一如他们很久没有过笑声的家庭聚会,焦灼、又笼罩着说不清的苦闷难耐。一家人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下午,谢其的名字被嚼烂了咬碎了,终于在晚上夜幕降临时,稍稍落下帷幕。
他被爷爷带进房间,父亲和母亲留在外面,谈话的声音很小,谢其轻手轻脚的拉开门缝想听个墙根,却突兀的看见了茶几前跪着的父亲。
谢其的父亲是传统的读书人,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有着典型读书人的清风傲骨。加上他对谢其要求严厉,小时候动辄就是棍棒伺候,所以在谢其心里,父亲一直是那种超级英雄一般的人物,而且跪这个字眼,本身就是很遥远的东西,那是在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谢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愣怔着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听墙角的,他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父亲身上,落在他跪下也仍旧宽厚的背影上。
谢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进来叫他时,面色平淡,一切如常,他和爷爷道了别,一家人从楼上下来,然后父亲告诉他,爷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