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是奇了怪了,一向低调谨慎的杨士奇,竟然主动开口,还有要事启奏。
朱高煦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开口道:“杨爱卿有何要事?直接说吧!”
“启禀陛下,臣查旧例,人丁五年一审,分为九则,上上则征银九钱,递减至下下则征银一钱,以家之贫富为丁银之多寡,新生者添入,死亡者开除,此成法也。”
三年之前,朱高煦即位称帝之初,第一项新政便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其目的就在于固定丁银,为此户部制定了一套丁银编征制度。
而杨士奇现在就是在拿此制度开刀,明明白白地挑刺碰瓷。
“无如有司未必能留心稽查……且又相沿旧习,每遇编审,有司务博户口加增之名,不顾民之疾痛,必求溢于前额,故应删者不删,不应增者而增,甚则人已亡而不肯开除,子初生而责其登籍,沟中之瘠犹是册上之丁,黄口之儿已是追呼之檄,始而包赔,既而逃亡,势所必然……”
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不少朝臣更是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杨士奇,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原因很是简单,杨士奇这番话语,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天下很多地区都存在户丁编审中的虚报和浮夸之风。
毕竟丁银编征制度始设不久,自然有着不少疏漏之处,可以钻的空子简直太多了。
杨士奇此刻提及的户丁编审弄虚作假,这正是士绅缙绅的手笔。
他们通过这种方式隐瞒自己名下的田产,再将徭役赋税摊派到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虚假户口上面,而地方官府为了完成税额,于是乎这些士绅缙绅摊派的徭役赋税最终只会落到老百姓头上!
这只是其中一个手段罢了,不过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然而现在杨士奇当众给提了出来,那无异于是在打他们这些缙绅的脸啊!
事实证明,这些朝臣猜得不错,杨士奇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而且不等他们开口反击,杨士奇的一套组合拳就接踵而至。
“皇上,而士绅缙绅利用优免特权隐漏人丁,奸猾之徒又托为客籍以为规避,而丁银项目仍然存在,结果便落在贫苦农民的身上,导致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其中在实行户等编审制的地区,出现了利用户等进行放富差贫的现象!”
“如山东曹县,豪强尽行花诡,得逃上则;下户穷民置数十亩之地,从实开报,反蒙升户,结果其间家无寸土,糊口不足,叫号吁天者,皆册中所载中等户则也!”
“这样一来,一方面地方官府为追求溢额在编审时多行虚夸;另一方面舍富就贫,丁银溢额增多的结果便是使得老百姓承担起更多的丁银来,饱受所谓的‘代纳’和‘包赔’之苦!”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如此何其不公也?”
杨士奇一甩袖袍,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这位隐忍了三年之久的内阁大学士,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