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慨地叹了一声,“想当年,朕刚登基不久,与你父王就在这湖畔的水榭里彻夜对饮,促膝而谈,眨眼便已十多年了,如今回想,彷如昨日之事。你父王这次不能同来,可惜了。”
南诏王这几年一直有病在身,据闻已将近一年不能临朝理政。
南诏太子道:“父王亦甚是挂念皇上,只恨身不能至。如今南诏在皇上恩泽之下海晏河清,父王再无后顾之忧,唯一让他挂心的,不过是子孙后辈之事,故而一再叮嘱臣把小女蓝珠也带上,替他好好再看看这长安的风光。”
看风光是假,嫁女是真。蓝珠盈盈起身上前参拜,皇帝循例称赞了几句,赏赐了不少珠宝绸缎,却没提半句婚嫁的事,弄得南诏太子父女俩心里直嘀咕。
席间各国使者纷纷献上贺礼,皆是珠宝玉器或名家字画等,虽贵重却无甚特别之处,唯独西突厥世子献上的一柄弓箭让李飞麟来了兴致。
那弓臂不知是何质材,乌沉沉的,触感冰凉,拿在手上不算沉重,弓弦也比寻常弓箭的更细,但李飞麟拿在手上试了试,发觉这弓看着轻巧,却比寻常弓箭更难拉开。
太子李珩脸上有些许不屑,“这把弓看着平平无奇,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这位西突厥世子名叫阿史那玥宁,近一年来,东突厥残部大有复起之势,曾数次遣人至西突厥,试图说服西突厥与东突厥联合,一同对抗我朝。早已臣服朝廷的西突厥可汗为表忠心,将嫡子玥宁送到长安为质。
玥宁仍是一身突厥打扮,左衽白底绣金边锦袍,腰束金宝钿蹀躞带,白罗裤外又套一双虎皮套袴,足蹬高及膝下的黑靴子,一头乌发被编成数条长辫垂在肩后,额头还勒了一条彩帛带。他的五官很深邃,肤色白得像瓷器一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有无限深情,本就身材挺拔,这身打扮越发显得他英姿矫健。
玥宁朗朗一笑,“太子殿下别看这弓弦细,它是用蚕丝做的,比寻常弓弦更柔韧耐久,若是习武之人,射程可达半里地。玥宁听闻燕王殿下喜欢狩猎,这把弓定能助殿下猎猛禽时事半功倍。”
没想到除了咬字和语调有些不准外,这位突厥世子的汉话说得这么好,在场的人都颇感意外。皇帝诧异道:“朕记得玥宁世子九月中才到长安,没想到你的中原话竟说得这么好。”
“回皇上,臣一年前就开始学中原话了,我的老师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中原人,是个秀才,这一年里,他除了教我说和写,还告诉了我很多中原的风土人情,老师口中的繁华盛世,让我难以想像,我一直向往有朝一日能来长安,亲眼看看这片圣土,看老师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皇上笑着道:“那世子如今到了长安,依你所见,你的老师可有骗你?”
“他骗了我……”
话一出口,宴席上鸦雀无声,还好玥宁又接着道:“中原大地比老师说的精彩多了。诚然如他所说,这里的人住深宅大院,穿绫罗绸缎,吃八珍玉食,男子谦逊有礼,女子温良贤淑,我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可是我前几天到了一个叫昭华阁的地方,那栋楼高得几乎可以触到天上的月亮,那里的灯火明亮得如同白昼,那里的人喝酒一直喝到雄鸡打鸣,那里的女子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她们比突厥女子还要热情奔放,天亮了还拉着我不让我走,呃……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去处,可这些,老师从来没有告诉我。”
御花园里发出一阵阵哄笑声,阿史那玥宁不明所以,尴尬又无措地站在那儿。他本就长得俊俏,此时俊脸微红,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不安,明明说着烟花之地的事,却丝毫不惹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独特的天真无邪。躲在帷幛里的姑娘们纷纷掩面而笑,窃窃私语。
太子哈哈大笑,“你的秀才老师并没有骗你,只是那种销魂窟,他从未去过,又叫他如何告诉你呢?”顿了顿,又道:“世子若是想知道更多这个销魂窟的事,大可请教我九皇叔靖王,在座各位里,数他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