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阁里,素音取了一小块香饼,用香著夹了添到熏炉里,轻轻拨了几下重新扣上盖子,“也不知那猴子身上有没有毒,若是它的爪子不干净,你这脸准毁了。”
步云夕噗嗤笑出声来,“我小时候顽皮,老爱钻到林子里玩,掏鸟窝抓野兔,也不知被猴子、山雉、猫头鹰挠过多少次了,不也好好的。”
她回来后已沐浴过,头发仍未干透,只松松挽了个坠髻,半束半披垂在肩上。矮床上支了面菱花镜,她盘腿坐在床上,用牛角梳一边梳垂下的秀发,一边微微抬起下颌,从镜中打量自己脸上的印子。
素音添完香,也侧身坐到矮床边上,用巾帕替她擦拭仍带水气的发尾,“那怎么一样呢?那个郡主心肠如此歹毒,谁知道她养的猴子有没有毒,我听说南诏有些部族的巫师,特别擅长使毒。”
“你可别吓唬我……”
“没传御医过来瞧瞧?”
两人正聊着,冷不丁李谏走了进来。素音忙起身见礼,又将矮床前的屏风推开,请李谏上坐。
李谏在步云夕对面坐下,又吩咐候在外面的秋水去传御医,步云夕忙说不必,“宫里的御医,还不如西市医馆里的郎中。”
李谏打量了一下四周,认得这寝阁正是他昏迷时住的地方,如今已重新换过绣幔,因已开始秋凉,窗户也装了新的纸阁。他又细看她的脸,左边下颌明显的三道血口子,触目惊心,“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着了一只猴子的道儿?”
步云夕哎了一声,“怎会想到长得那么好看的猴子,竟然会出手伤人呢?我若是躲得慢些,这会已成瞎子了。”
李谏轻笑,“可见人总是容易被表面鲜亮的事物迷惑,以致蒙蔽了双眼。”又皱着眉头道:“那位蓝珠,堂堂一国郡主,怎会如此歹毒?在南诏也就罢了,到了长安也不知收敛,若是七郎真娶了她,怕是家宅不宁。”
步云夕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王爷过来,是专门聊七郎的婚事?”
李谏从袖中取出那瓶玉颜膏递了过去,“这瓶玉颜膏,据说祛疤特别灵验,你姑且试试。”
步云夕有点意外,早上让她选鞍辔样式,这会儿又送药膏过来,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感觉,但无论如何,王府里的定是好东西。她道了声谢,从妆奁里取了一根玉簪子,用簪尾挑了点药膏。
李谏静静看着对面的女子,她穿一条薄薄的,淡绿色绣着芙蓉纹的单丝罗笼裙,脸上未施脂粉,身上仍带着沐浴时的澡豆香。此刻她正玉臂轻抬,专注地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仔细往脸上抹药膏,宽松的袖管滑落,露出系在肘上的一对驱蚊虫用的小香囊。那罗裙如此轻薄,隐约透出她苗条曼妙的身姿,引人遐想。
他不知怎地又想到刚才进芝兰苑时的所见,那几只乖巧的小鹿,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边做女红边闲聊的侍女,都让他生出一种陌生又微妙的感觉。此时看着眼前女子,看着她黛眉微蹙,看着她涂了药膏后略显苦恼的样子,以及那对袖子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的香囊,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有一种他久违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