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色极好,银月如盘高悬于空,步云夕极目眺望,纵横分明的街道,处处张挂着彩灯,人潮涌动,整个长安城已是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随着一阵韶乐奏起,司礼官大声宣布子时已到,原本喧嚣的朱雀门忽然安静下来,皇帝在万众瞩目中点燃了立在城楼上的一座巨大灯塔。灯塔一亮,城楼下的百姓顿时齐时欢呼,高呼万岁的声音一浪接一浪。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何从古至今,无数人不惜陪上性命,即便众叛亲离也不惜攀上这座皇城的顶峰,只因站在这最高处,景色太过迷人。她不由又想起那日素音的话来,她若留下,便是靖王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当真一点念想都没有吗?此时细想,若自己不是出生在凌霄山庄,从小锦衣玉食,跟着祖父走南闯北见识过这花花世界,而是一普通穷人家的女儿,她还能拒绝这巨大的诱惑吗?她不敢高估自己,恐怕不能。
“九婶婶,这几日风大,明儿咱们再去城外放纸鸢吧?你上回放得可高,得空教教我。”自上了城楼,永嘉公主便一直粘在步云夕身边。
步云夕还没说话,一旁的宁王妃便笑着道:“九皇叔和婶婶一会还得护灯到大慈恩寺呢,到了寺里,高僧们要念经颂佛,也不知得闹到什么时候,明儿婶婶哪有精神折腾,永嘉你便行行好,放过婶婶吧。”
永嘉小嘴撅起,不满道:“听那些光头和尚敲木鱼念经,那得多累啊,不如就让九皇叔自个儿去得了,我带婶婶去西市赏灯逛夜市,可比听老和尚们念经有趣多了。”
“那怎么成?”宁王妃笑道:“历来中秋节护灯去大慈恩寺,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若不是深得皇上器重,皇上也不会委以重任。咱们王爷可就没那个福分了,唉……别说咱家王爷了,便是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也没得过一次机会。”
宁王妃说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妃,太子妃冷不丁被嘲,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不由一黑,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可不是么,真真是羡煞旁人。话又说回来,九皇叔得此荣耀,那是九皇叔自己本事。况且,太子怎么可以和九皇叔比呢,他可是有太妃娘娘撑腰的。”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一阵安静,聚在她们身边的其余王妃、命妇们无一敢接话,挑起话端的宁王妃只假装听不见,扭头看向裴太妃的方向,然而裴太妃和皇后站得有点远,这话没听到,她不由暗呼可惜。
步云夕想着反正她今晚要走了,这些勾心斗角再与自己无关,干脆不理会,安心看热闹。尴尬中,靖王身边的春晖及时来到,说一切就绪,请靖王妃移步和靖王一同前往大慈恩寺。
所谓的圣灯,不过一盏小小的牛皮宫灯,据说是当年祖皇帝亲自点过的,由一名内侍挑着走在前头,李谏打马缓步走在后面,步云夕坐在马车里,其后便是浩大的仪仗队,所经路途早有禁军将围观的人群隔开。
就像李飞麟说的那样,沿途共设置了七座灯塔,每到一处,李谏便下马,亲自将灯塔点燃。他身上穿的是亲王的礼服,玄底金边,肩膀两边绣着蛟龙,头戴掐金丝纱冠,腰束金玉相扣的蹀躞,英气逼人。每点燃一座灯塔,都引来百姓一阵喝彩,尤其那些年轻女子,结伴而来,不时尖叫欢呼,也不知是看灯还是看人。
仁安坊,李谏点燃了第三个灯塔,周遭又是一阵欢呼声。
步云夕下了马车,回身朝朱雀门方向望去,依稀还能看金碧辉煌的城楼和高耸的殿宇,回想这一个多月,当真做梦一般。
“云笙,今晚让你辛苦了。”耳边响起李谏体贴的声音,“你若是累了,不妨坐到马车里。”
步云夕笑笑,“不用,能见识这一翻盛况,多难得的机会,还能亲自护灯到大慈恩寺,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事,怎么会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