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蕉知道有人走到了他身后,但他没有回头,而下一刻后颈被狠狠一击,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枕在韩子昕的膝上,眼眸里倒映着韩子昕充满担忧的一张脸。他愣愣看着他,直到韩子昕屈指为他揩掉颊边的泪水,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

“韩师兄。”狄蕉轻轻唤了一声。

韩子昕抬手将一根被烧出了好几个洞的发带塞进他手里,道:“只找到了师父的这一样遗物。”

狄蕉颤手接过那发带,顷刻又泪如泉涌,只是这次他渐渐哭出了声,最后捧着那发带伏地嚎啕不起。不知过了多久,狄蕉被韩子昕拉了起来,他的韩师兄那时指着枫树下的一个坑说,“不要哭了,让师尊入土为安吧。”

韩子昕那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在狄蕉如暴雨冲刷的视线中并不清晰。他那个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韩师兄的声音好像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他们之间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他那时候已哭得几近断气,他记得是被韩子昕拉起来,驾着胳膊扶到那棵树前的。而当韩子昕松开他,他就像被抽了骨头,直接跪在了那个坑边上。

发带被韩子昕轻轻从指缝中抽走,放进坑里那一刻,狄蕉痛苦地大吼一声‘师父’!!双拳捶地,再次伏地嚎哭不止。

之后的记忆只剩韩子昕沉默的脸,和一捧一捧往坑里填土的动作。

……

明明是上一世的记忆了,这会儿想起来,狄蕉的心口依旧会疼,甚至他只要看到枫树或站在枫树下的韩子昕他都会不自觉就产生那种泪意上涌的感觉,眼眶发热,心口撕裂。

狄蕉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出神,自然引起了他那几位师兄的注意。

齐崖终于忍不住了,将这一路上憋在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你若是心里难受,就不要进去了。”

狄蕉这才从回忆里惊醒,他见那三人都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忙压下心中翻滚的惊涛,笑了笑,道:“若我到了这儿却不进去祭拜,那成什么了?又怎么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闻言,齐崖和韩子昕均微微皱眉,好似并不理解他这话从何说起。唯有苍凛雪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那眸子沉下来,如有万道幽光向狄蕉频频扫来。

齐崖和韩子昕听不懂狄蕉话中之意,是因为他们是这一世的土著。苍凛雪却不同,他明白狄蕉这话若是说上一世,那他确实要努力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的师父何晓枫,只因在上一世,狄蕉的命几乎就是何晓枫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狄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横了他一眼,凑近了低声提醒道:“仙师面前,还望大师兄自重。”

苍凛雪明白狄蕉似乎想歪了,竟误会他在浮想联翩?唉,好吧,误会就误会吧,这两天看多了狄蕉精辟的推断,难得看到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竟觉得这样误会自己的阿蕉也十分可爱。因此,苍凛雪听完狄蕉的提醒,眸中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狄蕉:?!

他若是知道苍凛雪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恐怕更要认定他就是变1态了。

韩子昕已祭拜过,可这会儿师兄弟们都来了,他也不好独自在外面等或者直接回私塾,便跟着再次进了枫树林。齐崖带得祭品非常丰盛,才打开木匣子的盖子,那色香味飘出来狄蕉立刻就看了苍凛雪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看看人家齐师兄的手艺,绝对甩你十条街’。

这次,狄蕉终于在苍凛雪脸上看到了一时懊恼的神色,心中大快。

齐崖边摆祭品,边说起了这一世何晓枫去世那天的事。他状似无意,然而落到狄蕉耳里,却又是一番骇浪翻腾。

原来,这一世何晓枫虽也是在八年前去世,却并未像上一世那般被炸得死无全尸。而他的开坛讲法就是在五月初六,江祭后的一天,这好似是这一世的惯例,并没有上一世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一说,八大掌门也没有七月十五穿太虚境至南天门听遣的说法。反而是江祭当日各门派掌门还要单祭水族,以托龙族庇佑,彰显尊崇‘轮回之法’的诚意。

狄蕉重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明显的陌生感,这个世界就算之前再怎么古怪,因身边的人都没变,他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慢慢适应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