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闻人椿莫名生出万千情绪,胸口位置隐隐约约泛起了钝痛。
只是眼下不是感怀生悲的好时候,她必须救出霍钰!
那是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霍钰被软禁在他最爱的那间书屋中,心情燥郁远胜外头天气。
屋内一桌一椅都没有动过,他却生出嫌恶。他在这儿估摸着已经困了大半个月,又也许是一月有余,他如今过得荤素不忌日夜颠倒,实在不知今夕是何夕。
霍钟有时也会给他放风。
譬如大半夜遣小厮将他叫起,去洗茅房恭桶,一间间一个个慢慢刷;又譬如雷电轰鸣时,请他上树去踩四娘最爱吃的果子,若有一只坏的,便要他在祠堂跪一夜。那祠堂偌大,灯火长明,先人牌位林林总总列了几排,却没有他娘的。霍钰跪在祖宗前,只想质问庇佑何来。
今日他又被叫去洗恭桶。主管的婆子是大房的老奴,意见颇多,要他刷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竟命他用从前攒下的练字帖将恭桶全部擦净。
还有他重金收来的几只羊毫玉笔,也都沦为了洗恭桶的毛刷。
霍钰看着被糟蹋的笔墨纸砚,以为书屋里的一切,乃至他自己,最终都会是眼前的下场。他被磨出了求死的意愿,可一闭眼就是许梓君临终的嘱托。情真意切,字字带血。
窗外,细雨夹秋风,时不时泼进一些,霍钰却像是失了知觉,打湿了半个背也没有挪动一分。没人押他出门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个姿势。不洗漱,不更衣。
三四日前,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一位婆子挨不了心酸,冒险进来替他擦过一把脸,到今日,又是蓬头垢面。
其实衣冠不整他不在乎。他在乎的,霍钟深知且已摧毁了大半。记得霍钟将他关入书屋时曾说过一句话:“二弟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
他要他活着,无父无母无情无爱,一身本事抱负都卷入那恭桶。多尽兴啊,可以让一个年少气盛的人过上废物一般的人生。
霍钰想得神经无常,又开始发无名火。昨日被撒至东边的卷轴又被他踢到了西边。什么施人恩德手有余香,什么无为而治大同天下,统统是蒙人的鬼话,他连自己都顾不好,根本不该顾及他人生死。
他在心里撒着泼、打着架,夜不知不觉更深了。累了,便直接靠在身后书卷上睡了会。梦中又见到了许梓君,她苦口婆心,要他不要心软、不要留情,未来得及答应,许梓君又换了张面孔,逼他夺回家业、夺回许还琼,她抬手抓着他,血流了一地。
霍钰其实不怕许梓君的,哪怕她凄厉,他也不怕。可还是惊得醒了个彻底,愧疚与悔恨挤在一起、撞在一道,他胸口停不下地发颤,一直颤到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