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还在,只是换了另一种模样,你会做什么?”
李京墨定定看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马上就不是了,”谢薄声叹气,说,“还记得你养的那只小黑猫吗?她就是青衿。”
轰——隆——隆——
春日的雷鸣将沙发上沉睡的小黑猫惊醒,她看了看四周,跳下椅子,走到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五年多,足以让一个城市变成她所不熟悉的模样。
就像宋青衿,在彻底昏厥前,她听到的,是李京墨叫她的声音,声嘶力竭,听起来甚至不像他了。
“青衿!”
好奇怪,他那样清冷的性格,怎么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宋青衿父母亡故的早,大伯继承了她家的财产,也顺带接手了她这个“拖油瓶”。大山中,女孩子所面临的道路不外乎两条,一是努力学习,凭着自己力量读书、考学出去;另一条,则是留在大山中——或许在义务教育结束后外出打工,在外见过城市繁华,也见过工厂流水线上的辛苦,和一个同样出来打工的男人相识相恋,回老家结婚,生子,带孩子。
宋青衿选择前者。
今时不同往日,义务教育阶段,读书上学都是免费,特困生、譬如宋青衿,资料费也是免的。大山里面的学校有好心人的资助,午餐也是免费,基本上没有什么额外花销。县城的一中是需要用心考的,宋青衿在的初中差,一年大约只有不到十个人能被县一中录取,她就是那十分之一。
大伯不肯出高中的学费,宋青衿就自己去借钱,写保证书,承诺读大学后一定还;高中有一定的学费和资料费减免,对优等生有奖学金,宋青衿就铆足了劲儿学习,考试拿第一。她情况可怜,班主任也帮忙申请,私下里偷偷将教职工的饭卡给她,让她在食堂多吃些好的……
宋青衿成功成为那年的县理科状元,从学校和政府方面拿到的激励奖金,让她还清了之前欠的债务。她头脑灵活,又复印自己的笔记去卖,又在老师帮助下申请助学贷款……就这样,她攒够能保证自己至少未来一年半的生活费,离开了大山。
一开始,她并没有想接受李京墨的追求。两人家世相差实在太大,宋青衿不会因为家庭贫困而自卑,但她清醒地明白,如这般生活环境差距大的两人走在一起,倘若没有父母祝福,将会面临更多危险。
但谁能招架得住李京墨的示好?在同学口中,这位学长清冷优秀,宛若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近前亵玩。偏偏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会安静地早起去宋青衿工作的图书馆,在她经常工作的书架旁边占位置读书;会在她结束工作时脸颊微红地递过去刚买的水,明明口齿伶俐,却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她辛苦。
宋青衿看着他,忽而噗嗤一笑。
“学长,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呀。”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谈恋爱。事情比宋青衿想象中要顺利很多,恋爱两年后,李京墨父母凑巧来学校探望儿子,四个人就这样见了面。李京墨父母并不在意什么家庭差距,他们性格豁达、通透,只在乎宋青衿本身的能力和李京墨的偏好。
李京墨没有继续读研,他毕业后也留在本市,找工作,下班后就开车来载宋青衿吃饭,周末和她黏在一块儿约会。宋青衿因囊中羞涩而犹豫是否考取研究生时,是李京墨鼓励她,并为她出学费和生活费。
她如愿拿到研究生入学通知书,也如愿同李京墨领证结婚。
可惜两件事情,都差了最后一步圆满。
宋青衿在遗憾中死去,又在疑惑中从山村中醒来。
她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回到这个小山村——以不可思议的、猫的姿态。
她甚至见到李京墨,第一反应并不是上前靠近,而是仓皇逃跑——她能怎么办?造化弄人,她只敢远远地躲着看他,看他手忙脚乱地生炉子,看他被硕大的老鼠吓到脸色苍白,看着他因为劣质粉笔的粉尘呛到不停咳嗽,却还是会在擦黑板时候用身体挡住,防止教室中其他学生吸入……
宋青衿觉着他傻,她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他却孤身一人前来。傻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还是收留了她这只流浪、差点被人砸死的“小黑猫”。
……
宋青衿不想让这个傻子知道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她低头吃完瓷碗中剩下的东西,跳着去卫生间上厕所,冲水。
做完一切后,宋青衿仍旧趴回落地玻璃窗前,出神地往下看。
她看到谢薄声拉着小桑葚的手,两个人离得很近,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