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挑眉,大概知晓白舒究竟在为何而苦恼了。
“当承认舒所有一切的同伴不在了,就忽然不确定了”白舒的瞳孔竹简涣散,他看着远方,好似立于半山腰上,眺目而去的远方,是群山荟萃,是重岩叠嶂,是如层层叠叠如海浪,不见尽头未有终时的翠色。
“我,真的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么?”
“稀奇,”嬴政咂舌,“还有你不确定的事情啊,一直以来不是做的很好么,雁北也好,楚国也罢,即便如今你的身份被捅出来,朝堂上也有大半站在你这边儿的朝臣。这不是做得很好么,你在质疑什么?”
白舒嗯了一声:“可雁北是雁北,只有方寸之地,他们满脑子想的只有‘活下去’。谁能带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追随谁。”现在想来,他在雁北的举动能够成功,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无法复制的奇迹。
“我带着兵给了他们胜利,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们会追随于我。那年又逢大旱,百姓对王权富贵人家衣食不忧富足,却不愿挪用救济外人的仇恨,以及我手中的兵权,将我推上了雁北的王座。”
“雁北才多大啊,秦国又有多大。我想要天下人都能读书,可这难道没有触及王公贵族的利益么?我想要天下人人可以为官,难道没有撼动氏族的权利么?我想要这世间男婚女嫁自由随性,难道没有冒犯那些老古板么?”
嬴政发出了一声‘唔’,看着白舒的眼神里有欢喜和饕足。
“我遵守承诺替廉颇守着雁北,可当我与他的王对立时,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我。我与赵利同袍同泽数十年,当他的王遇到危险时,他没有回头的选择了他的王。那我是什么呢,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么?”
嬴政挑眉,脸上的满意变为了恍悟。
“他们都能如此对我,楚王如此信誓旦旦说舒回到秦国不会落得好下场,若是舒想要的一切都实现了,百姓是否还会称颂我?他们是否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挡住来自功勋贵族的攻击?”
说到这里,他话语中的茫然已经无法遮掩:“又或者他们只会看着,如他们看着商鞅一般,只因不关己,所以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可这样,我的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商鞅至死的时候,可有后悔过自己的举动?”
“武安君可知道舒的存在?明明是武安君亲手灭周,可为什么姬周的公主会为他生下孩子?若身世是假,舒又是什么人呢?”一个个问题接憧而至,入坠迷雾,“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疯掉了。”
白舒没看到嬴政的神情,他沉浸在了自己迷宫中:“那样疯狂的想法,那样疯狂的举动,那样的格格不入,是不是因为已经疯掉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又或者我做了太久的梦,在反复过后,已经无法分辨虚幻与现实?”
“那你停止过么?”嬴政嗯了一声,并未做出解答,反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停止过么,继续做你的梦,想要将天下变为你想要的样子,想要你的承诺和已经分不清是虚幻还是梦境的事物,变为现实?”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一直在想,有时候会多些,有时候只有一瞬,但一直没有停下过去想。” 白舒抬起头,仿佛雁北那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仿佛雁北的人就跪在他的面前,屈下膝盖,低下头颅,“控制不住的,一直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