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在责怪舒当年多事?”白舒扭头看着赵嘉,平静的询问道,“可是觉得若是当年舒不曾到你府上,你如今还有的太平日子过?”他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的青年,看着他脸上摆出的否认和眼中深藏的质问。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早有预料的坦然,白舒看着赵嘉的不自知,缓缓叹气:“就当是当年舒痴心妄想,觉得还能为这雁北,为百姓和自己,再做些什么吧。”他看出了赵嘉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意思,“只是看着公子,心中忽有感叹。这世道既已如此,竟也有那么多为了君臣父子之谊,甘愿坦然赴死的人。”
“或许这天下自私之人,唯有舒一人罢了。”
白舒心中所念是扶苏,却不知他的话被赵嘉误解了:“若是将军身于嘉之处地,可会抗令?”
“于你之境?”白舒轻笑一声,尽是蔑视和不屑,“怎么会。”做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外要操心边关,内要平衡朝权,还要担忧自己的位置稳不稳,自己的百姓过得是否安乐,有那个功夫他早就深入草原不知道多远了。
做君王,哪里有驻守边关如此自在逍遥呢:“这靶子,舒又不是傻子,怎会去做。”他绕开了赵嘉想要的答案,却谈起了另一种可能,“舒很有自知之明,舒的性子,只适合做臣子——王上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赵嘉并不知道此刻他脸上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是那样的明显,他的情绪赤裸裸的摆在了明面上,以至于白舒想要忽视对方的心理都难:“公子此行若只为此事,那”
“将军为何不愿回邯郸?”怕下一句便是送客,赵嘉急慌慌的将话题撤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只是随嘉回邯郸见一见秦使,未必就是去咸阳啊。”
被疑问的白舒直视看着赵嘉,一眨不眨,一转不转,直至心虚的赵嘉别开了眼睛:“瞧,公子自己都不信这话,又如何有立场来劝服舒呢?”
“如今我赵国,是真的无力再战了啊。”被戳破了内心事的赵嘉将脸埋在了双手中,身子忽然弯曲了起来,“将军可知如今除却边关这数十万将士,赵国能调的士兵,只有二十万了啊。”
当年长平之战,人屠白起说杀就杀,足足四十万赵国儿郎陨落长平,活下来的只有二百多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他们回到了赵国,却是带着疫症而归,带着对秦人恐惧万分的病症,传播天下。
“难道不够么?”白舒冷眼看着赵嘉,“公子可还记得,百年前的秦国不过就是个西夷之地,关中百姓皆看不起他们,甚至连封王——都觉得是天下大稽。可如今呢,如今天下百姓还有谁敢轻看秦国?”
“公子莫不以为,这样的威名,是不战而得,从天而降的吧?”停顿,“当年舒愿与公子一搏,乃是因为公子自朝堂之上立场分明,宁战不屈,便是当年的赵王以罢黜太子之位相要挟,公子也不曾畏惧退缩。”
“可如今,公子变了很多。”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或许感到疲惫的并非只有千里前来雁北的赵嘉一人,“如今的公子,血性不在了——但总归还是舒曾经认识的那位公子嘉。”
赵嘉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雁北君。
“一如当年,舒还是觉得这王位,公子比赵迁更合适。”多年前的一个深夜,他也曾站在公子嘉的府上,这样对府邸的主人说着相同的话,“乱世尊儒,才是最愚蠢的决定,公子尊儒,才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