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好不好,她总是说:“没事儿。”
直到几天之后,她突然离开,不辞而别。
她是夜里走的。
云郁很痛苦,那天夜里,喝了很多的酒。他从外面拿了酒来,要跟阿福一起喝。阿福陪着他,他喝的醉醺醺的,抱着她,说些胡话。
“我恨他。”
他说。
阿福不知道他醉中仍然郁郁无法释怀,口中念念有词所说的恨到那个“他”,到底是贺兰逢春,还是贺兰麟,还是别人。但看的出来确实是恨得很深了,拳头都攥紧起来。阿福能理解他。确实恨,不能不恨。
她无能为力。
他醉说了一会胡话,又哭。哭的无声无息的,只是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流。泪水流到她的脖颈里,又流到衣服里,流到她身上。阿福从来没见过他流这么多眼泪。从两人从晋阳逃出来,这一年多,走了这么多路,经历这么多事,阿福从来没有见过他哭。阿福以为他早就过去了,她以为他足够坚强,足够宽广,不在意那些荣辱与得失。哪怕亲人死亡,哪怕家族覆灭,哪怕荣誉和梦想,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哪怕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心如铁石,不太会痛苦的人。她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有这么多痛苦,只是一直藏着,不肯表露。她只能轻轻地抱着他,安抚着他。他说了很多对不起。对不起爹对不起娘,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哥哥弟弟,然后他抱着阿福,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我没有帮你照顾他,让你一个人照顾他。他孤零零一个人,一定很害怕。我不是个好爹爹。”
他面上湿润,全是泪痕,语气似飘浮着的:“你恨不恨我?”
她摇头,拿手替他擦眼泪:“我不恨你。”
他捉着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然后醉倒在她的怀里。
他抱着她,说:“咱们明天,去给悦儿烧纸钱吧。”
他喃喃自语:“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他叫我爹爹,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他。我想找个机会,给他烧点纸钱。”
阿福看着他,只是不言语,黑漆漆的目光一动不动。
他醉的直不起腰,头无力地耷拉在她的肩膀上,又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这次,爹爹和娘都会好好疼爱它。你想生个男孩还是女孩。男孩聪明活泼,以后可以教他骑马,教他射箭。女孩也很好。我喜欢女孩。听话,乖巧,兴许她长得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