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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外壳稍稍泛白的栗子挑出来放在一边,随后将筲箕中棕红色的栗子们挨个儿用刀砍出了十字花纹。清洗好了栗子后,她将栗子倒在了一张铁丝网中,随后悬吊在了馕坑中。

颜惜宁有个习惯,他喜欢看人做事。尤其喜欢看利落的人做事,那叫一个赏心悦目。从张婶开始剥栗子壳时,他就捧着一片馕饼蹲在了她身边一边吃一边看。他全程没说话,当张婶时不时扭过头时,就看到他弯弯的眉眼和眼底的光。

张婶挂好了铁丝网后对老张说了什么,老张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他眼神复杂地扫了颜惜宁一眼。等颜惜宁狐疑抬头时,老张笑着对他点点头,只不过眼中多出了什么。

纵然大伙儿敞开肚皮吃,也没能将张婶做的烤包子和馕饼吃完。大家撑得瘫坐在石桌旁,看到张婶又端出果盘时,众人只能拱手求饶。

吃完午饭后,姬松还有正事要办,他得绕一下路去看看鸭子灭蝗的情况。老张也不敢留他,只能送他们离开。

老兵们非常舍不得,他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跟在马车后慢慢的走着。姬松没办法只能掀开帘子对大家挥挥手:“大伙儿先回去吧,如今我在凉州,随时都能来。”

老兵们这才红着眼眶慢慢散去,看着他们蹒跚的背影,颜惜宁心里沉甸甸的。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的,幸好老兵们能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当马车走过寨子的大门后,颜惜宁听到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呼唤声“宁宁——宁宁——”可能因为自己名字里面有宁字,颜惜宁对“宁”这个字很敏感,他竖起耳朵问姬松:“你听到有人在喊宁宁吗?”

姬松竖起耳朵分辨了片刻,他点点头:“好像是张婶的声音。”

颜惜宁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只见张婶怀里抱着什么正向他们跑来。姬松赶紧叫停了马车:“严柯,停下!”

马车猛地停下了脚步,老张勒马回头一脸诧异:“老伴儿?”

张婶很快跑到了马车前,这时颜惜宁才看到她怀中抱着一个布包。张婶将布包递给了颜惜宁:“宁宁。”张婶不太会说楚辽话,她断断续续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栗子,吃,吃栗子。”

她执着地向着颜惜宁伸出布包,满眼都是期盼。仿佛颜惜宁拒绝,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颜惜宁非常不好意思,一定是他刚刚蹲在张婶身边看她做事,给她造成了自己很喜欢吃栗子的错觉。

他惭愧地伸出手接过了布包,布包中栗子滚烫,一股香浓的烤栗子味道迎面而来。颜惜宁认真看向张婶的眼睛:“谢谢张婶。”

张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语气轻快了不少,一连串的羌语从她口中冒出。老张面色有些扭曲,他简单地翻译道:“老伴儿说,让你带着路上吃。”

颜惜宁再次感激道:“谢谢谢谢。”

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当车子快要转过弯道时,颜惜宁再一次掀开了帘子看向后方。只见张婶还站在原地,隔了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张婶不舍的目光。

颜惜宁从车厢中探出半身,他对着张婶的方向用力地挥挥手。等他再坐回车中时,他又感动又唏嘘:“张婶对我真好。”

这时老张突然开口对颜惜宁道歉了:“王妃,对不起啊,老伴儿方才冒犯了你。”

颜惜宁正在解布包上的结,听到这话他一头雾水:“没有啊,哪里冒犯了?”

老张背对着马车,他的背影看起来莫名有些悲伤:“我和老伴儿……以前住在羌族,后来辽夏骑兵进了村抢走了我们的钱粮,烧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族人和朋友。我们全家侥幸逃过一劫,思来想去不能继续留在羌族了,于是我们就来楚辽逃难了。”

“逃难的日子不好过,没有钱没有粮,就靠着两条腿我们全家一路乞讨向东走。我和老伴儿有个儿子的,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也有四十了。逃难的路上大人能扛,孩子扛不住。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活活饿死在路上了,死的时候,他才三岁。”

“孩子活着时最喜欢蹲在老伴儿身边,他很乖,不吵不闹。老伴儿做事时给他一块馕饼,他就啃着饼跟着老伴儿,像小狗似的……我是个没用的爹,一口饭都没办法给孩子讨来。”

说起了伤心事,老张泪流满面,他肩膀耸动着:“我们的孩子叫张唯宁。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颜惜宁终于明白张婶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有惊奇有欣喜也有期盼了,她唤的不止是自己,更是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引得老张和张婶伤心了,颜惜宁红着眼眶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