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颇为大声,生怕在场的有人没听见一般。只见捋着胡子的魏侯爷皱起了眉头:“此言差矣。云阙山自古葬忠魂,凭的就是我唐国能威慑外敌的铮铮铁骨。”
魏侯爷出言,向来无人敢争论。只是会看脸色的人瞧了一眼淑妃,后者无甚表情,一派怡然自得。
然而,乔驸马却悠悠道:“按魏侯爷说得,那女子就做不得忠魂了?百年之后大家化了白骨,只要心怀家国,哪一块都是铁骨,难不成还要在碑上刻个男女?”
“你!”魏侯爷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才冷下了脸,“荒唐!”
李昭昭扑哧笑出了声,对面淑妃娘娘扇子掩面亦弯了眼睛。可身侧的李岱却立刻给了她个眼神。李昭昭努力收拢嘴角,察觉到旁人不过都指着看乔驸马笑话——毕竟他本人素来就是京城里的一个笑料。
李岱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吧,这乔驸马啊当年可是个状元郎,不想上了朝堂什么事儿也做不来。陈丞相问他究竟想做何事,他便说他想尚公主,从此退官混个闲差。也不知筝姐姐怎么想的,就对他一片痴心。”
饶是如此,李昭昭觉得,乔驸马今日所言也不无错处。她尚未察觉之际,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李昭昭才迟缓地抬起头,不想正正好对上了父皇的视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李枕抿了一口茶,突然道:“昭昭,你怎么看?这陈丞相和乔驸马哪一个说得对?”
李昭昭冷不丁被陛下在众人面前点了名,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手心冒出了细汗,怯色渐渐爬上了脸。四下风静,比中秋宫宴那日还要可怕。余光之中,只有庄离轻飘飘地喝着茶,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一柄折扇。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了。
【滴!察觉到宿主处于不适状态,是否需要使用帮助机会?】
李昭昭捏紧了拳,指甲卡在掌心上,钻出几分疼痛。正是这疼意,令她清醒了起来。她在脑海中回应了系统,随即安慰了自己几句——没事的,李昭昭,你可以。
贵妃见她面露不适,正要帮她解围,却听李昭昭的声音微颤却清晰,掷在这深林之中如珠玉落盘。
“女儿记得,云阙山中是有一位女将军墓的。她姓顾,庆渝六年幽州十城之战中,有六座城池都是她率军夺回的。不仅云阙山有她,北境玉门亦有百姓为她立的碑。故此,陈丞相说得不在理,乔驸马说得也不全对。”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女儿以为,青山埋忠骨,白雪葬英魂。无论姓甚名谁,埋骨何处,都是一样令人尊敬的。”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一股奇异的难耐的激动在心里萌生,攥着的手藏在桌板底下松开了几分。这是她一次在人这样的多的场合开口说话,指尖抑制不住地颤动着,连碰着茶杯都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