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萤望着皇城外辽阔的天, 惨笑一声:“生他的时候,太后不敢张扬,便让她身边的嬷嬷帮我生产。太后的人哪会将我当回事, 为的不过是肚子里的孩子, 我啊不能喊叫也不能挣扎,就剩一口气才将他生下来。醒来看着身下流的血河,料到没有太医的诊断也晓得,我这命数快到头了。”
霜莳让金雀去请太医,伸出手,紧紧握住李游萤:“一会儿太医便过来,不要讳疾忌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游萤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转而又笑笑, 看着天空中的飞鸟, 喃声道, “姐姐你看, 那些鸟儿多自由,我希望我的孩子也一样。”
李游萤的脸上有希冀,更多的是顾自垂怜。
霜莳满脸歉意, 轻声问:“游萤,你怨我吗?”
李游萤笑了笑:“我这辈子最怨的人就是我自己, 爱不该爱的人,信不该信的人。执迷不悟到尽头,再梦回,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心。我其实不后悔嫁入东宫,即便我后悔,这条路也没得选。我是庶女, 不像纹菱,有爹娘疼爱祖母宠爱,我的出生便是父亲之恨,母亲之怨,注定我这一生不能由自己的想法过活。当初得知你踏出李家大门连头都不回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羡慕你能如此洒脱,也羡慕你能如此勇敢。所以我不怨你,若不是有你做榜样,我大概不会认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霜莳安慰道:“你很好,坏的是刘景初。如今他伏法,有你一半的功劳,将功赎罪,你会有你的福报。你只需将自己身体养好,以后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安心生活,旁的不要多想。”
李游萤微微一笑,也未再多说。霜莳以为她不愿开口,直到太医诊断后连连摇头,霜莳才明白,她是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李游萤反倒如释重负,笑着央求霜莳:“我没有别的可求,只想让我的孩子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像姐姐你一样。只是我太清楚没有父母的疼爱是怎样的一种无助,所以姐姐,你若不能答应养他,那便给他寻个好人家吧,穷点苦点也没关系,能踏实过完这一生便好。”
霜莳从李游萤的手里接过婴孩,看着李游萤起身,干枯的手甩甩肥硕的袖子,叹笑一声:“我还是想去见见他。”
李游萤走得很慢,一直沿着宫道走着,风吹起她的长裙,长牙五爪地显露她枯瘦的身形。双脚踉跄着,却依旧固执前行,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
霜莳抱着啼哭的婴孩,小声哄劝着:“不哭,你娘去找你爹了,他们没有不要你,他们都是爱你的。”
刘景初被关在大理寺死牢,连同李游萤一起。封垏处理完事情后,又去了一趟紫宸殿,新皇一直昏迷不醒,圣人呆呆地望着新皇,眼里如死灰一般。
封垏问了问太医,太医均摇头,口径一致,只说命数将近,恳请封垏着手准备后事。封垏请示圣人,圣人愣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你去办吧,办得妥当一些,我要陪他一起。”
封垏紧皱眉头,听出圣人口中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要寻死陪葬。封垏欲劝,圣人却笑了笑:“我要陪着他,不能给你帮忙。万一他醒来看不到我,是会生气的。”
封垏半疑半信,退出殿,将要准备的事情吩咐好,这才回到六尚局。霜莳已经睡下,身侧被襁褓占领,乍一看甚是温馨,封垏站在榻前看了眼熟睡的婴儿,刚想抱起,霜莳便睁开眼睛,手自动抱紧,眼里有藏不住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