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垏打小养在李家,生父封慈景原为顺州刺史,十几年前辽国欺压四国,幽州各部动乱,封慈景被幽州节度使曹锜杀害。封垏的母亲崔丹阳一路南下,保护封垏姐弟逃至汴京李家求助。因路途遥远,士兵悍匪横行,封垏的姐姐半路失踪,崔丹阳心力交瘁,在李家不足半年便过了身。
那一年,封垏才四岁。
崔丹阳是李思安的亲姨母,封垏是比他小十岁的表弟。两家关系一向亲密,何况封垏还是稚子,便一直养育他至今。如今亦亲亦友亦同僚,李思安看着封垏从意气风发的少儿郎慢慢变身为阵前足智多谋的将领,却渐渐不懂他变幻莫测的心思。
李思安将煮沸的茶汤倒入杯中:“官家如何与你说的?”
封垏有模有样地叉腰道:“日日吃着正四品的俸禄,却干着农夫的行当,赶紧滚去戍守邺城,不将敌寇赶走,小心朕降你的职,扣你的俸禄。”
李思安笑道:“这是气急败坏吧,你是不是又跟官家装傻充愣了?”
“智谋,还是兄长的谆谆教诲,我岂敢忘。”封垏笑了声才正经道,“官家起了疑心,那便打消他的疑心。脱掉戎装充当农夫,浪费了不知多少黍粮,也该去干点正经事。此次前去,官家封我为殿前都指挥使,还许诺等凯旋便给我个节度使的官职,如此美好前程我岂敢不接?”
“我巴不得你赶紧走,省得我的竹林遭殃。”李思安无奈地挥挥手,“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封垏起身,“正好告诉老太太,不然又骂我悄无声息遁走,愧对她老人家养育之恩。”
李思安与他一道起身往外走:“我这个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文官没面子啊!”
崔汝南听说封垏又要去邺都,既气又担忧:“我原本还想着你混个闲职也挺好,战场上刀光剑影,小命都拴在裤腰带上,连带我日夜都不能好眠。你倒是好,与辽军交战一事,说得仿佛去街市上买酒,哪知你是胸有成竹,还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封垏好言劝道:“我这条命还是您给的呢,哪能不当回事。以往我不跟您说行踪,您担心得寝食难安,如今乖乖告知,您又要胡思乱想。看来以后您只能看见凯旋的侄儿了。”
崔汝南无奈捂额:“造孽啊,我愧对姐姐,怎么就将你养成如此破赖皮模样。嫁走一个姑娘,你又要走,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孤苦在这深院里吧。”
封垏挑眉:“您不是才得了一个孙女,怎么就孤苦了?”
“到底是外家的孩子,亲能亲到哪儿去。”崔汝南唉了一声,才问,“说起这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你不是在官廨当农夫吗?怎么得知韩家将霜莳那孩子送来,还亲自跑了一趟?”
封垏耸肩,浑不在意道:“梦见娘了,她老人家告诉我红姐儿在东边,我醒了便朝东赶去。碰见那丫头算是巧合,便好心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