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车子停在沿江的一段野道上。里面的人下了车,步子沉滞,像被江风推拽着向前,最终停在一个矮坡处。
新草已经覆盖过寒冬的荒芜,血色的余晖,像周扬胸口喷出的血落在江面,也落在袁容身上,映得他面目模糊,眼里混沌不清。
他弯了弯手指,开了一天车的僵硬麻木,似乎盖过了扣扳机那一下的沉重。
虽已入春,傍晚的江风依然刺骨,他却像感受不到般,只那么一动不动坐在风里,手中的烟忽明忽暗,直到落日埋进江河,几抹残阳挣扎在天际。
怀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一连串的未接中夹杂着一则短讯。他指尖痉挛似的颤了下,烟灰落在手上也未有知觉。
“本市南郊某处浴馆发生冲突事件,我市一警员,在执行卧底任务时,伤重不治,于今时17:28分抢救无效死亡,深切哀悼。”
简短一句话,甚至连照片也没附,很快就会被社交媒体上的其他新鲜事掩埋。再过阵子,届时不会再有人知道,或记得在某个地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努力坚持。
他是警察,和宁远一样。
而自己,却成了当年的刽子手。
“黑就是黑,永远洗不白。”早在走上这条道起,就有人这么说过。
——天际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袁容的身形终于整个被蒙进黑暗。连带着他的人生,也因为这一枪,熄灭了。
手机从手里跌落,袁容陡然弯下身,不知道是哪痛,刺得他仿佛窒息,深深喘息着,未抽完的半支烟被紧攥进手里。
郑学赶到江边,夜已经深了。他始终联系不到袁容,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忙完现场再赶去医院帮衬,闷头等着消息。
直到袁容的定位再次亮起。
江上遥远的灯光打过来,只能依稀看到个人影坐在那。
“袁容。”
郑学走上前唤他。
袁容像没听到,望着翻滚着细浪的江面,低低开口。
“是我动的手。”
郑学怔住。
“当时他就那么看着我,说,帮个忙。”
“子弹射进去。”
“他一声没吭,只有血在流。”
袁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郑学的心找不到底。
“你说,宁远当年被枪指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是他儿子。”
他垂下头低笑了一声,“怎么会是我。”
郑学没见过这样的袁容,压抑到极致的绝望被闷在平静之下,让人喘不过气。
“别说了。”郑学俯身抱住他,才发现他浑身止不住地打冷战,紧咬的牙齿发出细碎的磕碰声。
袁容在郑学怀里微仰着头,曾经逐渐燃起一点光的眼里,已是僵死般的黯然。
“相信我,有希望,咱们还有希望。”郑学握紧他的手,除去刺骨的冷,竟还摸到些创口。他望过去,袁容的手上伤痕累累,是烫伤。甚至还有一些小水泡。
郑学的心揪成一团:“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