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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璇想,如果她再年轻十岁,说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就好像那封请愿书,十年前,不到三十岁的她,肯定不会在上面写下名字。因为那时的她觉得一切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人生还是有些希望的。

她和杨运分开后,将所有精力都灌注在复原古曲上,她真的做到了,她将自己复原的古曲呈上去,满心以为她从此与以往再不相同,她有了让别人高看她一眼的能力。

然后庄帝说此曲甚佳,让她留在教坊做教习。

从普通的乐伎成为教习,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她成了教习后,就成了宫里的人,除非陛下仁慈放她归家,否则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乐籍。

乐籍,是贱籍,因为是贱籍,所以不能与良民通婚,不能穿绫罗绸缎,身家性命都在他人手中,一不小心,就会沦为更不堪的奴籍,如货物畜生一般,任人挑选。

何璇在得知女帝要在《民报》写她的故事时,就知道她摆脱乐籍的机会来了,可是当女帝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时,何璇只说想要钱财,并没有借此让女帝放她出教坊。

因为过往四十年,她突然发现,她在这世上是没有牵绊的。

她的家人大多已经过世,活着的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只有她,还孑然一身。若她脱离了教坊,就等于在这世上没了可停留的港湾。

况且她可以走,她教导的那些可怜女子,要怎么走?

她的所有希望,早就已经在认识到天地之大无以为家时破灭,在暗室里呆的太久,即便她想抓住光,她也没有伸手的能力了。

秦九龄一句问话,让何璇陷入沉思,沉默在屋中蔓延,薛满堂和钟婉宁对视一眼,两个在战场上厮杀的女将,此刻均有些手足无措。

就算她们再粗心,此刻也察觉到何璇心情不佳了,连带着秦九龄的心情似乎也不好。

钟婉宁端起一旁的酒喝了一口,壮了壮胆子,咳了一声清嗓,问道:“何大家不是更擅长琴曲吗?不如给我们奏一段古琴曲可好?”

何璇点头,轻轻放下怀中琵琶,在琴桌上摆放好古琴,素手轻拨琴弦。

古琴的声音若天地悠悠,似是自上古传来的圣人之音,淡而悠远,能涤荡人心他晦暗,叫人拨开云雾见青天。

秦九龄知道,刚刚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