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没说话。
她不怨令露当年撒谎骗了安思远,却怨她骗了程卓和程芝,间接导致了阿娘的死。
她也知道,萧劭心中亦有怨恨。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愿意将令露留在身边、朝夕相伴着。
这难道,就是血脉至亲之间永无法割舍的羁绊?
萧劭起身走到铜镜旁的盥盘前,换了清水,润湿干净巾帕,返至阿渺跟前,给她擦了擦脸和手,又取过药膏,坐下为阿渺的手背涂药。
多年前的流离辗转,从沂州到风闾城、再到封邑绛夏,早已将少时那些旖旎散漫的习性消磨殆尽,可流亡途中照顾年幼妹妹的习惯,倒是一直不曾遗忘,做得十分熟练。
阿渺感觉到萧劭手指间,有薄茧摩挲的触觉。那应是先前在北疆学骑马射箭时起,就开始留下的。
小时候,阿娘生活精致,会让人专门用蜂蜡和木香子调配了香膏,涂到兄妹二人的手指上,将两人的指甲都养得漂漂亮亮的,闻上去还有淡淡的香气。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也都弄糙了手,再也不是阿娘呵护下的小宝贝了……
沂州自古贫瘠,如今这所谓的王府,其间陈设与布局,跟五哥从前在建业所居的纯熙宫比起来,实乃天差地别。
阿渺举目四望,见坐榻上空空无物,似是极少使用。靠窗一面的铜镜、衣架,亦是造型甚简。除了梨木屏风和后面的卧榻,整个内室之中,便再无其他的家具。
回想起从前纯熙宫中的月华殿,换衣的地方也正对着雕窗,可人在镜前,抬眼便能望见殿外的韶光明媚、满目芬芳。旁边的百宝架上,摆满了古玩雅器,年幼的阿渺,时常伸着小手去摸那柄战国传下的青铜剑、却怎么也够不着,最后都是萧劭笑着取来给她……
阿渺的视线,慢慢地移向了萧劭。
先前初见,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那种习惯了驾驭权柄的气度、完全替代了少年时清贵闲适,俨然是个有些陌生的成年男子了。可眼下他低头为自己涂药,神色专注、动作温柔,分明又还是从前的模样。
五哥……
阿渺的心,慢慢安宁下来。
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的情绪,也终是渐渐、烟消云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