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廖晏鸿深吸一口气,“您在吏部,怕是一早就知道秦公子升迁罢?他既认您为师,西昌卫所三年,能不给您来信?信里不可能没提过巧菡。父亲,您……难道您不认为他是巧菡妹妹的良配么?”
廖峥宪慢慢地站了起来,负着手面墙而立。那里挂了一幅苏武牧羊图,已略微泛黄,是他四十岁生日时,女儿绮璇画了送他的。
叫他怎么向儿子解释,巧菡就是绮璇,而他实在不想让巧菡重蹈前生的覆辙。
深情专一,人品优秀,才干卓著。秦正轩拥有的种种亮点,曾经的韩澈也有。那时,韩澈二十四岁,和如今的秦正轩一样年纪。当时,他这个做父亲的,便是听信了众人的赞美,自己也被韩澈创下的辉煌战绩眩花了眼。连绮璇母亲都喜滋滋地说,她打探下来,发现嘉勇侯府的太太和蔼可亲,长子韩澈又不近女色,后院干干净净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绮璇嫁过去,必定是掉到蜜罐子里。
就这么昏头昏脑地答应了这门婚事,活活把珍爱的掌上明珠送入火坑。
命运是如此无情,在残酷的抉择面前,韩澈选择了放弃绮璇。
不仅如此。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韩澈没有放绮璇自由自在地飞走,他折断了她的翅膀,残忍地利用了她柔弱的生命。
纵然韩澈有千万个至高无上的理由,他死都不原谅这人!
而他也再不能放心巧菡的婚事。秦正轩的优秀,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韩澈,以及当年糊里糊涂的自己。时穷节乃现,叫他如何确定秦正轩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廖峥宪发出幽幽长叹,“阿寄,你觉得巧菡是累赘吗?如果她不嫁人,等为父百年之后,你愿不愿意继续守护她,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淡然度过一生?巧菡花不了你多少钱……”
“父亲,您说什么呢!”廖晏鸿急了,“儿子哪有那个意思!儿子当她是亲姊妹,巴不得养她一辈子!这算什么,姑母不也一直和咱们住在一起?儿子只是觉得,巧菡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您不替她安排婚事,有些不妥啊。在翰林院,好多人向我问起妹妹,求娶的意思十分明显,您要还像从前那样托辞妹妹尚小,就说不过去了。正因为是养女,一直这样反倒更惹非议。既然怎么都要嫁,何妨嫁个各方面来说都上乘的?”
“阿寄,你觉得秦公子好,换做十几年前的我,也会这样想。”廖峥宪慢慢地说,“我知道他近来深得圣心。但当今格局犹若船行险滩,他这个天子身侧的左军都督府将军,极易卷入漩涡之中。阿寄,你在翰林院也做了三年编修,读了那么多文书,还看不懂现今朝廷风云么?”
“这……”
“时过境迁,阁老聂敬梁再不如从前那般强势。皇上将韩澈任命为拱卫司指挥使,等于卸脱聂敬梁一大臂膀,嘉勇侯与聂氏有隙,韩澈掌握了这支可怕的力量,你想过他在其父的指使下会怎么做?太子平庸又且身体孱弱,朝中已有不少人频频夸赞苏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贤能、俊杰、勇武'。苏韩两家本是一派,必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太子的舅舅聂敬梁,待扳倒了他,趁势提出所谓废庸立贤,扶持二皇子为太子。而正轩算是聂阁老一手栽培起来的,聂阁老倒了,焉能不连累他……阿寄,我已失去一个女儿,我不想巧菡受牵连!”
廖晏鸿震惊了半晌,方讷讷道:“父亲,您、您看得确实透彻,但秦公子待巧菡的心意,我和书毅,我们都认为……”
“太宗时期,元辅、大学士任非凡,自太宗十岁即辅佐幼帝。太宗二十五岁时,任非凡因独断专权多年,深为百官诟病。他不知为何暴病而亡,死后弹劾的折子雪片般涌上太宗案头。最后,任非凡以长达十二页的罪状,本人被掘坟戮尸、籍没家产,三个儿子都被处死;手下亲信入狱无数,其家眷,则是或一同入狱,或充军,或官卖为奴。这段史书,阿寄,你可曾读过?”
“读过。但是,父亲,您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些,秦公子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