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卷宗需要巨大人力去整理查阅,因而长桌上围满了侦查人员,交谈声和翻页声此起彼伏。
这里面不乏年轻面孔,他们已经坐在这里忙碌了很久,就连前不久年轻人们普遍都爱的跨年活动,都是在这里陪着卷宗过的。
加班加点的效率显著,案件循序进展,包括喻廉检察官以及财政局前任科员方林翠的自杀案件,也一并被翻出重见了天日。
可是调查的结果却让人失望。
喻幼知去了公安一趟,徐组长亲手将她父母的死亡鉴定书交给了她。
当年的死亡鉴定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们都是自杀,鉴定报告重新被翻出来,结果也依旧没有变。
喻幼知不肯相信,追问道:“那法医呢?法医没问题吗?”
“我们的同事调查过了,法医没有问题,”徐组长语气复杂,“小喻,你的父母,确实是自杀。”
“……不可能的啊。”
爸爸的遗书,以及妈妈最后和贺叔叔说的话,他们明明都说要好好抚养她到上大学的那一天。
徐组长安慰道:“毕竟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也不排除是当时的技术问题。”
更何况喻廉夫妇已经过世了这么多年,重新验尸更加不现实,真的要推翻之前的死亡鉴定结论,难度确实太大。
徐组长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喻幼知就算再不接受这个结论,也没有办法胡搅蛮缠,只能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徐组长拍拍她的肩,温声说:“我知道说这件事不大合适,但是小喻,如果你父母的死和案子无关,你完全可以参与到我们这次的案件里来,考虑一下吧。”
喻幼知独自坐在公安厅的走廊椅上,呆呆看着路过的干警们忙碌的身影。
突然一杯温热的奶茶贴上脸颊。
她抬头望去,贺明涔拎着奶茶在她面前晃了晃。
“喝不喝?”
喻幼知嗯了声,接过奶茶。
“你买的吗?”
“黎队买的,说我们几个人熬了几天,再不点杯奶茶续命案子还没批,就得先交代在这里了,”贺明涔在她身边坐下,“我给你也点了杯。”
用吸管戳开奶茶盖,吸了一口,温甜的奶茶入口,喉咙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喻幼知喝着奶茶没说话,贺明涔问:“要不要去外面吹吹风?”
于是他带她来到了警局大楼后方的一片训练操场上,因为天气冷了,这会儿操场上没什么人。
贺明涔找了个双杠,先将喻幼知抱上去坐好,然后再自己轻松地跳了上去。
喻幼知有种他们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坐在学校的操场里约会的错觉。
天气阴冷,白日天色也暗淡,冷风卷起光秃秃的操场灰尘,显出几分荒凉。
有时候人就是要吹吹冷风散散心,手心被奶茶暖热,喻幼知顿了顿,开口:“我跟你说——”
可还没说完一整句,贺明涔就先抢答道:“我知道。”
喻幼知小声说:“我本来就是为了我爸妈才学的法、考的检察院,我以为只要我跟我爸一样当上了检察官,我就可以帮他们找到当年的真相,让他们安息。”
“可是我已经把我查到的所有东西都交了上去,然而我爸妈自杀的事实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喻幼知哽了下,眼底黯然,“明涔,我有种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却突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感觉。”
“有意义,”贺明涔说,“知道么,如果不是你交上了那些关键材料,这案子绝对不会进展得这么快。”
“我知道,但我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恰好帮到了你们而已……”
只是误打误撞,并不是真心的帮忙,她没有资格去接受这份功劳。
喻幼知安静的侧脸低垂,秀气苍白,低落的睫毛在眼睑下覆上一道阴影。
贺明涔看着她,突然轻声说:“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当警察么。”
“嗯,但是你没说。”
“不说是因为不想让你太得意,”贺明涔语气平缓道,“你还记得我们在英国的时候,你差点遇上危险的事儿么?那时候我让你把我的手机号当做快捷拨打键的第一位,可是你说遇上危险,找警察比找我更可靠。”
这些年,他的嘴上口口声声说要忘记她,身体却在说,不想忘记,不能忘记。
依旧留着她送的篮球鞋,养了一只跟她同名的小橘猫,为她手机上的一个快捷拨号键当了警察,就只是想做她在遇上危险后最愿意依靠的那个人。
喻幼知怔怔地看着他。
贺明涔抿唇,快速瞥了眼她,轻哼一声道:“为了你才去考的公安大学,满意了?”
喻幼知拼命摇头。
男人不满:“这都不满意?”
喻幼知一愣,又改成拼命点头,结果他更不满了:“就知道你会得意。”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喻幼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看她那副傻愣的样子,贺明涔没忍住低笑了两声,接着说:“后来我就当了警察,一开始也觉得这工作不好,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工资还不高。”
本来是挺轻松的抱怨,谁知喻幼知突然就扁了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贺明涔摸摸她的脸:“心疼了?”
她吸吸鼻子,有些自责地说:“这都得怪我,如果你没当警察,你的左手也不会受伤了。”
贺明涔眼底一软。
“有什么好怪你的。当时是死了两个人,但还有三个人活了下来,我不后悔用一只左手换了那三个人的命。”
清隽面庞浮现出淡淡笑意,他轻声说:“以前是只想做让你能放心依靠的人,当了警察以后,我发现我还可以让更多的人放心依靠我,无论我一开始做警察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我穿着这身警服,这份工作对我而言就有意义。”
警局里的每一个警察都在为各种大大小小的案件忙碌着,每一桩案件代表着背后至少有一个受害者,而这些受害者,就是他们忙碌的意义。
其实不光是警察,政法系统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这样的意义而存在的。
因为他的一番话,喻幼知的内心渐渐明朗。
……然后就打了个喷嚏。
“忘了你有鼻炎,”贺明涔皱眉啧了声,“赶紧进去。”
他先下了杠,然后将她抱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她擤鼻涕。
喻幼知乖乖用力地擤,他去丢纸巾的时候,她无可奈何地想。
她怎么能不爱他。
明明高傲,却又那么恰好地在适当的时候释放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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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爸妈的死因并没有因为重新调查而发生反转,但喻幼知还是决定加入案件。
爸爸在天之灵,一定也会赞成她的选择。
徐组长很高兴,表示欢迎她的加入。
师父老沈也很高兴,不单是为了案子高兴,更是因为徒弟跟他久了,做助手用起来也方便。比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还有默契。
老沈的女儿沈语最近放寒假了,同专业的其他学生都在为去哪儿实习发愁,而她则是直接沾了老爸的光,一放假就直接到检察院报道了,正好又碰上这么个大案子,于是理所应当地打起了杂。
“正好了,马静静那边小喻你过去帮着照看吧,”老沈说,“我本来还想着小语和马静静年纪差不多,应该会有共同语言,谁知道完全没有,马静静每天张口闭口还是要喻检察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关系就跟你这么好。”
沈语和马静静没有共同语言的缘由其实不难想,一个是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女大学生,什么苦都没吃过;一个受原生家庭迫害,很小就辍学出来闯社会,什么苦都吃过了,这样的两个女孩虽年纪相仿,人生却天差地别,又怎么可能会有共同语言。
当天喻幼知就叫贺明涔开车送她去看了马静静。
去的时候沈语正好在跟马静静谈话,马静静兴致不高,然而在看到喻检察官和贺警官的时候,她眼睛明显地亮了亮。
“你们来啦?”
沈语有些难过地撇了撇嘴,和他们打招呼:“小喻姐,贺警官。”
没多久,她就把喻幼知拉到一边去,找她讨要跟马静静友好相处的秘籍。
趁着沈语拉着喻幼知出去说话,贺明涔直截了当地问马静静。
“怎么,只喜欢你的喻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