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纪听罢难以置信,也不管和燕绥面对面自己的伤痕会尽落他眼底,转过头来:“你竟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
“不想。主少国疑,襁褓中的婴孩怎能稳坐皇位?于公,朕不能让社稷因此动乱;于私,朕也想让孩儿偷闲,做皇帝本也不是什么好事。”燕绥淡淡一笑,“朕即位这两年来,除了东巡这段时间,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说是夙兴夜寐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这还是有嘉式照应的,若是朕独身一人,早就撑不住了。若说为求富贵安逸,倒不如做一个闲散王爷,省心得多。”
“岂止富贵,那可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位子,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命运。”燕纪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燕绥,“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凶器。在其位者为刀俎,余下众生皆是鱼肉。若可执刀,谁愿意成为刀锋所指。”
燕绥摇头:“朕却不这么以为。民为水君为舟,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但也要为百姓的生计负责,否则不得民心必不长久。皇帝为天下主宰,却也要顺应天理人心,不可任性而为。即使朕手中握刀,也要斩杀奸佞,不会挥向平民和至亲。朕真正使用的权力其实很有限,以权成事,而非以权纵欲。刀在手,无论砍谁的头,坠的都是朕的手。是非曲直悬于刀尖,朕不敢肆意。所以在太平盛世做个闲散王爷,享富贵贪安逸倒是更得朕心意。但朕已在其位,便当克尽职责,尽己所能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二十岁的年轻帝王,登基不过两年,胸怀见识已经如此高远。
他眼中有光,能穿透皮肉看见人性之善,自身更是诚恳至极。
燕纪眼中有些茫然,他想到当年大乱熊熊烈火,将宫墙碧瓦和他的残肢都烧成灰烬,也将渴求权力的疯狂燃烧殆尽。
仿佛野草毒藤成泥。
但一片荒芜中,竟又长出新芽来,隐隐有成为参天大树的趋势。
燕纪从往事中回神,目光汇聚却很难通过燕绥神色分辨话语真假。
毕竟,皇帝都是惯会演戏的角色。
燕绥起身,看着庭院飞雪:“堂兄,朕不像是个皇帝是吗?朕优柔寡断有诸多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