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绕着东城走一圈再回来。”孙英珏扬声让车夫继续赶车,一把拉住迟生;“木二,我是真心诚意的,你和我说,我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有可能吗?怎么做才行?难道真的只有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一举一动符合礼仪,才是我的命数吗?”
孙英珏真诚的看着迟生,他不想过尺子比量的日子,他也有血有肉的人啊。
“自然不是。”迟生沉吟了一下,叹道;“我先给你讲一下自己的亲身经历吧。我和阿姐去庙里烧香,留宿在佛寺。晚上在寺庙后山,看到一个和尚和山下送菜的农妇偷情。农妇的丈夫嗜酒成性,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成酒,喝醉了就打妻子、打孩子,他们的孩子才三岁,有一次打得鼻血止不住,农妇抱着孩子上山求医,因此认识了和尚。”
“和尚慈悲,救了她的孩子。也照顾她的生计,让她用菜换一些米粮,好歹能养活自己和孩子。是不敢给她钱、太多粮,怕她看不住,又让丈夫拿去换酒。这样两个人相处中,情愫渐生,才有我撞见的那一幕。他们欢愉之后,商量要私奔,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和尚不要清规戒律,背弃佛祖;农妇也不受世俗约束,远走高飞。若是你,你听到他们密谋,怎么办?”
孙英珏听得专注,慎重思考之后才问:“妇人带她的孩子走吗?”
“带!和尚主动提的,说日后他会待孩子如同己出,他也是孤儿,能多一个孩子万分高兴,不在乎血脉。”
“我不会告发他们。”孙英珏郑重道。
“我也没告发他们,他们装作流民,混入朝廷安置的队伍中。在我家织坊做了一段时间,管事说他们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我做主给了他们一家三口户籍,送他们去云南了。”迟生讲起旧事,笑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伤风败俗,又是不是鹣鲽情深。”
孙英珏陷入思考。
“所以啊,礼教有时候是个坏东西,它禁锢人的思想,剥夺人的乐趣。我以前管理云南的时候,恨不得人人都是木偶,官府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要有过多的感情,不要添乱。可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因为他感情不是控制,有规矩的同时又有真情吗?”
“你想说什么,我没听懂。”
“我说,有本事的人,能豁出去的人,只管跟着心走,做自己想做的。自认本事不济的,就跟着礼法走,大多数人都走的路,即便出错了,也有退路。”迟生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哲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你还是在劝我听长辈的安排,做这个不痛不痒的世子。”
迟生嗤笑一声,还是没经受过毒打,侯爵世子还不满意,你咋不上天呢!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从头捋捋,为什么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成婚是多大年纪,女子十五左右,男子十八左右,不谈那些惊才绝艳、才华横溢、天生精熟于人情世故的天才,正常人在这个年纪,是没有辨别好坏是非的能力的。你妹妹也十五岁了,你觉得凭她的眼力,能看出谁是品格贵重的真君子,谁是滥竽充数的伪君子吗?你早就过成婚的年纪了,你有这么能力吗?”
“你们没有,侯爷有,夫人有,他们身为父母,总不会害子女。为你们选取妻子、丈夫的时候,总是考虑你们的喜好。咱们勋贵人家,除去自身之外,还有一层朝堂上的考虑。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真娶了一个犯官之女,绝对保不住世子之位。因为你这样做,长兴侯府还继续让你当继承人,就是自绝前程。没有人会愿意与一个犯官之女平等相交,他们会觉得屈辱。如果忠君爱国和贪赃枉法是一个待遇,为什么还要辛苦克制自己。”
“不过——凡是总有例外,比如你才华横溢,得陛下赏识信重,你身上有官职,受重用,你立身处世不靠长兴侯世子光环立身。那么你娶犯官之女,当时或许有人不理解,但无人敢在你面前大放厥词。若干年后,这会成为你痴情的表现。”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话糙理不糙。你不能一边享受着侯府世子的尊荣,一边嫌弃不能为所欲为。”这些话,也许很多人都知道,但从未有人对孙英珏如此直白的表达。他愣愣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所以,要想自己择妻,要么本事够大。要么等到日后移风易俗,成婚的年纪变成二十岁,每个人都有了思考的能力、看人的眼光。”迟生摊手,这些她都是经历过的,以过来人的经验,非常负责的说。
孙英珏摩挲着手指,郑重抱拳:“话已至此,恩人不妨多传真法。你若是我,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