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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剑翘握紧石灿然的手,“伯母要是活着,看见灿然受这样的苦,心该多疼啊。”

迟生一直默默看着,听到这一句,却忍不住有些眼眶湿润。石灿然的母亲,恐怕恨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和这个男人拼命,带走自己的女儿吧。

房大人看着石灿然,也不理解石明远的行为。迟生却很明白,好官员不等于好父亲,石明远在公务上无可挑剔,在家庭上肯定是亏欠老母妻女的。

“那你还要为他伸冤?”春生不解问道。

“他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官,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我能舊獨平安到京城,不也有那些昔年受他恩惠的人帮忙吗?我想,当时父亲赶我出家门,未尝不是见情势不对,想给我一条生路。这支簪子,在事发前就戴在我头上,父亲也给我准备了保命符。”石灿然握着那已经拆开的两截簪子,苦笑道:“身为女儿,我的孝顺就是成全他的道。”

“你倒看得开。”春生也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面对白昆山,春生可没有拉他一把的闲情逸致,只恨不得他一落千丈、过得凄惨。“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你玩儿得挺溜,你爹这样还是好爹,你用我家绢布、吃我家元宵,倒对我们怒目而视。”

于剑翘刚要反驳,拿牛乳说事儿,石灿然却道:“木姑娘明鉴,民女并无此意,只是嫉妒而已。明明同为官宦之女,木姑娘灿若骄阳、潇洒大方,我却只有一个灿然的名字,两两相较,难免自卑。”

“以退为进也没用。牛乳用就用了,我该享受的。难道因为城外流民,我就不吃不喝了?那是圣人,不是我。于剑翘当街行凶,我路见不平,理所应当。至于你,素昧平生,你激将也好、卖惨也罢,你依旧是你,我还是我。”春生说话,就像她的武功一般,大开大合,宛如利刃。“石姑娘,搞搞清楚,把无用的感情丢掉,做事情就做事情,不要随便发散。”

石灿然一怔,突然一拜,“谨受教。”

于剑翘还想说什么,石灿然已经按住她,不必说了。一直以来,石灿然心中总有一种英雄殉道的悲怆感,她是历经苦难的、她是被不公平对待的、她是不计前嫌的,她永远宽容大度……总想着我做完这件事,也就还完了生养之恩,能清清白白的去死了。虽然反复这样安慰说服自己,那些怨恨、伤心、孤独、无助,还是会在深夜里冒出来,啃噬她的心。

这一刻,石灿然突然清醒过来,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到了秋天,阳光再灿烂,那也不是夏天。不要被无用的情绪左右自己。

石灿然反握住于剑翘的手,她有性命相托的姐妹,为什么要为不曾得到的父爱而悲鸣,匍匐着、哀泣着,为他编造借口,求他施舍一点父爱。

房大人看着几个少女谈话,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几个小姑娘,年纪和他的女儿差不多,经历却是如此丰富多彩,她们的心志足够和他这样的成年人平等对话。

“石姑娘,这绢布上只有总数和大笔金额,具体账目在何方呢?”房大人拿着绢布,背面还有石明远的遗言。

“在我脑子里。绢布上是大纲,其他账本我背下来了,我可以默出来。”石灿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平静补充,“我还知道几个李如松藏藏银的地方,时间紧急,我没有去查证过,但如果那些藏银不在的话,他背后肯定还有人。他们生活奢侈世人皆知,但如何挥霍,也用不了那么多银子。”

“一并写下来。”房大人示意两个女护卫把人拉起来,送进后衙厢房。现在,基本能确定石明远是冤枉的了,接下来,他们要查的是李如松背后的人。

宣德侯府

“世子,三公子派去化人厂打探消息的人被京兆府跟踪去了别庄,我们怎么办?”一个左脸上有疤的汉子问道。

宣德侯世子坐在椅子上,怔愣不言。

“世子,世子?”

过了一会儿,宣德侯世子才道:“替我磨墨,写请罪折子吧。”

“世子,事情又没查道你身上,不到请罪的时候,还能……”

“不能。现在请罪,是为我没有办好水患赈灾银两侵吞一案,是我办事不力、识人不明,被家中人所蒙蔽,忠孝不能两全情有可原。我还年轻,这件事情没办好,沉寂一段时间,踏实办事。再不济,待新帝登基,总有我的一席之地。若是等京兆府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再说就是证词了。”

“说到底还是侯爷内帷不休。”护卫愤愤不平,现在的宣德侯世子论排行是老二,乃是继妻所出。先前宣德侯府大公子是宣德侯尚未发迹时娶的糟糠之妻,宣德侯纳了同僚的妹妹做贵妾,宠妾灭妻,逼死了原配和长子。宠妾以为自己能凭着肚子上位,结果宗族不同意,直接打落胎儿,还要处置这妾室。宣德侯当然也不干,经过一番抗争,父母压着宣德侯续娶,逼宣德侯保证必须有了嫡子,才能让庶子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