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生接下,翻开第一页,立刻盖回去,双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虽然她的手也不脏,但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郑重与尊崇。
“老仙翁的手稿?”
“是,曾祖的第一版手稿,扉页上还有他写的小序。”
这册书是《本草经》中关于云南的那一部分,在序言中,钟老仙翁感谢了安国公府的大力支持,其中提到迟生的“写形肖真”画法,为记录本草形态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迟生看着自己的名字变成墨字,心里兴奋又期待,以钟老仙翁的水平,这本书肯定会流传后世。这个时空的医学生们,都会啃这样的大部头,她的名字也会随着书一起,被后世人铭记。
迟生留恋得抚摸着书封,轻叹道:“老仙翁厚爱,不敢辜负。以后你有绘画上的问题,只管来问我。我若是力有不逮,宫中还有许多收藏的古画,我求一求陛下、皇后,总能借出来。还有翰林院有许多书画大家,我老师李先生也是其中翘楚,他也认识很多名家,你若需要,我出面去借。”
钟勉哭笑不得,“好啦,我是来还人情的,你这又要给我一大堆好处,这欠条岂不是越打越长。”
迟生被他逗笑,“那就先欠着,还要给你加一桩债,你带了母本没有,我家工匠跟着我来京城了,我先刻它五百套,太医院必须收藏、各位名医人手一本,还有多的,往药堂捐。”
“这套书一共十本,哪儿印得了那么多。”
“多散发出去,能有一个学徒看见它,激发向学之心,就没白费。别担心银钱,我家是出了名的富豪,挥金如土,今早还有御史弹劾我和阿姐呢。”
钟勉蹭得一声站起来,“今早?那你还在这儿?没有写折子辩驳吗?你的折子能递到御前吗?还是要回家闭门思过,或者找人帮忙进言?”
“阿勉哥,冷静、冷静,春生上朝辩驳去了。我能在这儿,不就说明事情不严重吗?放宽心,放宽心~”
“你呀,真是,留春生妹妹一人应对御史,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嘴衙门。”
“放心,谁的嘴更硬,还不一定呢。”
迟生说的没错,谁的嘴更厉害,还真让朝臣们见识了。
春生来垂拱殿自辩,穿的就是一身男装,打照面开始就戳老御史的肺管子。
“垂拱殿前,怎能如此服妖?”一见面,老御史就开喷了。
春生先参见皇帝,再向老御史行了一礼,“陛下,朝堂之上,只说理,臣所作所为以理为先,如有冒犯,还请御史不要见怪。”
“哼!”老御史冷哼一声,不知道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春生做足了礼数,才施施然起身,抖了抖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我这衣服哪里妖了?我昨日见御史家孙儿也穿一样的衣裳呢。”
“男女有别,岂能混为一谈。”
“的确不同,我与旁人不同。我是要继承祖母爵位的,穿一身男装怎么了?”
老御史噎住,“那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哪里肆无忌惮了?哦,那依照御史的意思是说,虽然我祖母立下赫赫战功,我母亲为国捐躯,我也是从小习文练武,亲自剿匪杀敌,但我走在路上要低着头,避让御史这样高贵的人,不该昂首挺胸,多看旁人一眼,也不该穿件好衣服?”
“强词夺理,老夫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你身为国公之女,又蒙陛下教导,一言一行,更该谨慎,为天下女子表率,方是不负圣恩。”
“懂了,我地位高,所以言行要符合你的标准,不然就是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天下。来来,先说清楚,御史的标准是什么,别我今日走出门去,连左脚先跨门槛都是错的。御史可真厉害啊,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我出气不出气。”
老御史气得脸颊通红,手指着春生说不出话来。
皇帝简直不忍看这一面倒的情况,轻咳一声,提醒道:“春生,自辩和抬杠,还是有区别的。”
“陛下,不是臣失礼,实在是御史弹劾的没有道理。先说奢侈吧,我把牛乳倒入冰中,是为了让冰面不易开裂。我请了那么多小姐妹游玩,谁要是落下去,这数九寒天的,都是年幼女子,肯定会生病,说不定还会危及性命。和人命相比,区区牛乳又算的了什么。”春生在心里冷笑,上纲上线不是只有御史会玩儿。
“再说,城外流民和臣有什么关系?臣不是牧民官,流民失地不是臣的过失;臣不是京兆尹,安抚流民不是臣的职责;臣甚至还帮忙出钱出力,赈济过灾民。按照御史的说法,城外有流民,臣就不该玩乐,那流民缺衣少食,御史家中也颇为殷实,怎么不散尽家财帮助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