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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迟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她看了看白昆山,若是真的,他为何如此平静,既不感到被羞辱,也不感到惶恐。

迟生被人扶上马车,颠簸着离开墓园,她远远望去,祖母的身影孤零零出现在墓园,她大约不愿被人看到软弱一面。

丧礼折腾得人精疲力尽,灵柩入土,开始服丧。

春生、迟生院中供奉了“大齐安国公世女之灵位”,每日早起上香。除却这一点,和饭菜没有肉类,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

那天在墓园看到的事情,始终萦绕在迟生心头,青山住得离国公府不远,他是孤儿出身、由国公府资助读了社学,又参军到了世女身边。购置的宅院也和许多类似出身的人一样,就在国公府附近。

迟生来得很低调、也很突然,在青山家中设的灵位上,果然看见了“爱妻木敏之灵位”。

“那天在墓园,果然不是我眼花。”迟生指着灵位问:“这是怎么回事?”

“世女离世前曾言,等她病愈后和离,我们成婚。”

“祖母同意了?”

“是,蒙大人许以爱女。”青山忐忑得看着迟生,他知道二姑娘聪慧早熟,若是她不愿意,闹将出来,徒令安国公难堪。

青山也明白自己没有证据,连个证人都没有,依他往日对世女的倾慕,若叫外人来说,编个谎话,继续巴着国公府求取富贵也有可能。连当日绝食,都能被解读成苦肉计。

迟生不知道安国公为何会同意,猜想就是这个决定,让青山有了求生的意愿。

真有人生死不弃,这份感情难能可贵。经历了这么多,迟生心头有想法,但她愿意尊重这样的感情,相信安国公识人的眼光。

服丧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年之后,白昆山妻孝结束,收到了调任刑部郎中的调令。调入京中,却不减品级,实为高升。

白昆山拜别安国公,去墓园作了法事,与两个女儿告别,带着外甥温竑,踏上了入京赴任的路。

时间就是如此不留情,迟生只觉得这两年的光阴如同被人偷走一般,纷繁复杂的事情就像走马灯,还没看清,已经掠过。

迟生以为会很久见不到温竑,毕竟祖母已经默许父母和离,即便不和离,丧妻的男人,或再娶、或收养子嗣,她们姐妹与白昆山已是两姓之人。

白昆山走后一月,温竑突然求见。

“表兄,你怎么来了?”春生和迟生一起见了他,关于墓碑一事,迟生早已告知春生。

温竑眼眶湿润,“事到如今,两位妹妹还肯称我一声表兄,愧煞我。”温竑是后面才知道世女过世乃是常年郁结于心,外出遇瘴气不过引子。知道真相的他简直不敢继续住在国公府,只觉得羞愧难当。可是舅舅安之若素,他也只能多烧经文,求个心安。

“表兄别说这种话,我们一起读书习武好几年,情分难道是假的?”春生安抚两句,问道:“可是为难之处?”

“我随舅舅入京赴任,走到半路,舅舅突然把我托付给幕僚孙先生,让他带我去温家办理分家。你们知道舅舅走的时候,只带了孙先生和两个用惯的老家人,如今又把孙先生给了我,就是单枪匹马入京。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舅舅是在托孤。”

“我旁敲侧击问过孙先生,他对舅舅的打算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我。只说舅舅留了一半家资给我,又有他作为代表,去温家办理分家,不要温家家宅田亩,不过占个名头,以温家之谄媚,当是不废吹灰之力。”

“我还是不放心,干脆迷晕了孙先生,来找两位妹妹帮忙。”

春生问道:“我们能做什么,表兄只管明言。”

温竑一揖到底,“是我无能,只有厚颜请两位妹妹出面,将我过继在舅舅名下。”

温竑起身,擦了擦眼泪,“我看舅舅行事,分明是不打算活着回来了,他去京城肯定有大事要办,很可能还是祸及家人的大事。他不愿意连累我,可我怎么忍心舅舅独自冒险,我宁愿姓白,和舅舅同赴难。可我年幼位卑,人微言轻,只能求助两位妹妹。若是两位妹妹为难,我自去温家谈,能谈成最好,谈不成,我也要去京城追随舅舅。”

温竑并非不知关系尴尬,可他若想顺利脱离温家,只能厚颜来求。

迟生心想,白昆山要做的事情,大约就是一直瞒着世女的。都托孤了,想来真的是大事。难道他是前朝余孽?或者当初乱世称王称帝的后人?亦或者是谋逆的漏网之鱼?除了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还有什么是安国公府不能庇护的。

李正见李先生之所以会来云南教书,不就是因为得罪了首辅冯大人,冯大人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权,历经几朝,权势滔天。这样的人,安国公府都愿收留庇护,白昆山又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