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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甩甩长刀:“凭啥,要是我,看着苗头不对,抄家伙上就是了。还要迫不得已,那之前受的气就白受了!”

“是,是,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咱们这是舞剧,演的,假的,明白吗?戏台上的东西,就是要美、要曲折、要动人,这样有对比才更动人!”迟生恨不得把“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当做口号喊八百遍,但不行啊。

云南人人都能踏歌起舞,但都是非常朴素的音乐情感和舞蹈素养,要把他们集中、提炼,成为一部舞剧,或者说成为一首舞曲,就要舍弃、增补。

“还有,打得好看一点。明白吗?好看!不是真的要杀敌,这是表演,不要含胸驼背,要身姿舒展,定点、回头。”舊獨迟生指挥着两个领舞练动作,“对,摆头、盯住,眼神要坚定。我知道,真打起来这样会被人砍死,但我要让祖母和宾客看到你们的脸啊。”

迟生是个很难伺候的甲方,她对武艺不如春生精通,但她会提要求啊“表现祖母英武、打得流畅好看、气势雄浑”,好家伙,全是形容词,上辈子也是个让人痛恨的甲方。

春生还是很信服迟生的审美眼光,怎么说、怎么干,跟舞蹈队磨合去了。

到了乐队这里,迟生也遇上问题了。

乐队现在的主位是章娘子,以前在京城教坊,弹得一手好琵琶,后来年纪渐长,嫁给云南布商,随他到了家乡。云南民风开放,并不以歌舞为贱业,秋娘子也不是贱籍,自然能外出弹琵琶。

一次偶然的机会,迟生在本地著名点心铺子怡馨园听到她的琵琶声,就请她到安国公府教自己琵琶。

此时琵琶还是横抱,如同后世吉他一般,章娘子怕贵人年幼手嫩,一直教迟生用拨子弹琴,她自己则是用手指甲拨弦。

迟生上辈子就学过琵琶,这辈子重新捡起来,还是觉得后世经过改进的琵琶好用。

“章师父,咱们到时候要在大宴会厅表演,您也知道咱们国公府的规制,摆上席位、灯盏、布幔,一个厅里是多少人。平时乐人半隐于帘后,但咱们是要站到台前的,这乐声太小了。”

章娘子温婉一笑,说着流利的洛阳正音,“是啊,所以只能众音齐发,或者修回音壁,只这两者,都不能满足二姑娘开场独奏引人入胜的效果。你有什么妙招?”

章娘子柔柔得看过来,她开始被称呼“章师父”都推拒不受,相处中更不会驳斥二姑娘任何一句,即便是教琵琶也是温言软语。

“我新制了一把琵琶,请章师父斧正。”迟生让人取了她仿后世琵琶改良过的,竖抱、钢弦。

一个轮指,激得章娘子浑身一颤。

琵琶乃杀伐之音,被迟生一改,更是动人心魄。

一曲终了,章娘子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走到迟生身边,先仔仔细细看着把琵琶,直颈、刚弦,与她所知截然不同。章娘子拨了拨弦,声音比她的琵琶清脆、响亮很多,相应琴弦也硬了很多,弹这样的弦,是不能用指甲的。

章娘子又抚摸着迟生的手指,摘下缠绕在迟生手指的布袋和甲片,仔细观察她剪得贴近肉皮的指甲。

迟生的白嫩的小手被章娘子袖长鲜红的手握着,是的,鲜红。章娘子常年用指甲弹琵琶,此时的琵琶是用锦鸡的筋做弦的,还时常为了美观染红。又没有绝不掉色的染料,所以,琵琶女的指尖通常都是红色的。

白嫩袖长的手指,指尖淡淡的红,如学尚红梅,春日樱桃,混迹教坊的浪荡文人,没少歌咏这样的纤纤玉手。

可是,曾经的教坊头名,已经不追求那样的纤细柔美,她凭技艺被国公府看重之后,就明白自己日后要凭什么立身。

可是,迟生对琵琶的改造太大胆,演奏方式、琴弦材质,这几乎是几代人几百年才能慢慢修改的,让一个七岁女童变更,谁听了不说一句胡闹。

可是,这又不是普通的七岁女童,迟生的身份,她在琵琶上天赋,章娘子一清二楚。

看着章娘子震惊、惶恐、犹豫的神情,迟生微微一笑,果然,旁的穿越者,都是虎躯一震、群雄拜服,而她自从穿过来之后,永远烦恼各种管理问题。工坊、部曲、下仆,他们都不是全然忠心、顺服,各种奇怪的问题需要处理,各种刁民需要教育。

迟生也不恼,笑着把自己的琵琶递给章娘子,又重新取了一副义甲给她绑上,“章师父,世上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是我新制的琵琶好,还是旧式的琵琶好,你试试便知。别弹太久,试出区别就是,你没剪指甲,和义甲指甲有缝隙,弹得太多、太快会劈的。”

章娘子完全忘了礼仪,也维持不住她温婉谦恭的态度,拿着琵琶,又是一个轮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