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认真地看着瑟西里安的影子。
“我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爱丽丝这样对他说,“在梦里,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的面容正是我想象之中的那样一种面容。”
说到这里,她稍微暂停了一瞬,似乎要特意去看瑟西里安的脸,好像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她昨晚曾见的那面容似的。
不过房间里很黑,瑟西里安也没有完全变化成人类,她什么看不出,只能继续说:
“昨晚实在过于混乱,我的脑子已经完全被搅成了一锅粥,闹不明白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线……现在你是不是还没法变化出人类的面容?我昨晚所看见的,到底是你吗?”
这本来是用一个字就可以回答的问题,可瑟西里安却低下头沉默不语,半晌才出声: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该让你直接去面对巴克斯。”瑟西里安说,“像巴克斯那样的神明,捉摸不定又喜怒无常,就连其他神明也无法摸准他的想法,然而你只是一介凡人,就这样直接面对巴克斯,对你来说实在太过危险了。”
“我不害怕危险。”爱丽丝断然否决瑟西里安的说法,“当你在神殿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就应该看得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为了自己已经做下决定的事情,是对什么都不害怕的。”
“这不是一回事。”瑟西里安的声音始终温柔,他伸出手,像在城堡里时那样抚摩她的头发,“我当然知道你不害怕。但我不能因此就让你去做危险的事,神明不应该如此,”
“我不在乎做这些事,我不害怕巴克斯,也不害怕别的神,我真正害怕的是别的事。”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他伸出手抚摩她的头发,刻意跳过了爱丽丝向他提出的问题,“你害怕过几天,当你到了弗拉梅尔法师塔之后,会没法面对自己完整的身世。”
瑟西里安所说的话,正触动爱丽丝的心事。她沉默一阵,然后突然开了口:
“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我能顺利地结婚,做一个主妇,生几个小孩,做个弗格娜的信徒,平平常常地度过一生。她本人是弗格娜的信徒,没能结婚这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认为她是背叛了她自己的神明,因此一直都在试图补偿。在她看来,让我信奉弗格娜是她对神明补偿的一部分。但是我和她不一样,我宁死也不肯再和弗格娜沾上一点关系。”
“你很勇敢,”瑟西里安轻声对她说,“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勇敢。”
爱丽丝没有理会瑟西里安的评价,只是继续说:
“关于我父亲的事,她从来都不肯提,一个字都不肯对我说。但我想我应当要去找到他,我想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和我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与我本身息息相关,只有知道了这些之后,我才能感到自己是完整的。但我非常紧张,特别害怕,我想象过许多可能发生的场景,想得越多也就越害怕。我怕我不能承受那答案,所以……你是否能在我寻找到答案之前,稍微给我一点提示,让我知道一下,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她充满希冀地望着他,出乎意料地,瑟西里安摇了摇头:
“我可以给你讲过去的历史,也能帮助你分析未来将会出现的一万种可能。但我没法告诉你你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他是否爱过你母亲,是否知道你的存在,是否可能爱你。这些问题是人类的领域,即使是神也不可能介入,即使是神也没法将这些全部看清楚,神明对这些事是不在行的。如果我硬要突破这些法则,非要以自己的判断告诉你一个答案,反而会带来不幸,这样的事情,你必须自己去找答案。”
“你或许不行。”她突然地说,“但阿尔涅是爱欲之神,她掌控着人类的爱欲,她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帮助我看清那个人的内心?”
瑟西里安再度摇头:
“爱欲只是表现在外的一种形态,爱欲之下隐藏着的实质多种多样,即使是当事人自己也难以说清,即使是阿尔涅也无法掌握。因此她虽然顶着爱欲之名,只能沦为人们眼中的娼||妓之神,掌控一些可以用金钱来交换的爱欲,却对其他的部分无能为力。人类永远无法掌握神明的实质,然而对于神明而言,人类也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大部分神明没有兴趣去了解,也没有办法了解。”
“但你了解我。”
“是的,我了解你。”瑟西里安表示赞同,“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
瑟西里安拉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不要担心,无论你在法师塔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那些只是你的背景故事,与你本人全不相干。你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完全是出自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