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望着顾蛮生嘿嘿地笑,对这话似懂非懂。
“我不是来升华的,我是来征服的。”顾蛮生停顿一下,补充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展信现在已经有万门机了,两万门机也八九不离十了,我打算在这里建立服务点,我要让甘青藏三省全用上展信的交换机。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曲颂宁与朱亮愣怔一下,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们现在每月收入是多少?”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顾蛮生很霸气地伸出一只手掌,前后翻了翻,“我给你们十倍。”
两个人都噤声了。
“你们俩上高原,入深山,一待就是大半年,肯定不知道外头早就天翻地覆了。”顾蛮生继续道,“外资企业如大水漫灌,民营企业像春笋崛起,一些国企的亏损已经初露端倪,曾经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不稀奇了。”
“行行行,你来做时代的先行者与拓荒者,我做你的见证人就好了。”曲颂宁话虽说得客气,但拒绝之意不言而明。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当年那个跟我一起到哪儿去了?”顾蛮生真的诧异,“当年那个跟我一起跑深圳的曲颂宁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曲颂宁摇摇头,微笑说,“大概真是被这里的荒山大雪给升华了吧。”
顾蛮生也摇头,叹了口气,扭头问朱亮又扭头问朱亮,“那么你呢?”
朱亮自然也没有下海的勇气,家里有朱旸一个就够了,他还是要守着一个铁饭碗的。
屋内陷入沉寂,顾蛮生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没劲透了,说着“饿了”,又翻了翻两人的背包又翻了翻他们的背包。半天只找出一袋干粮,不知是饼还是馕,反正看着难看,闻着难闻,想来味道也不会好。他十分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们就吃这个?”
顾蛮生是能吃苦的,为了生意常常还能吃苦中苦,但不该委屈自己的时候他从不委屈。他将干粮扔到一边,对朱亮说:“你去弄点好吃的。难得咱们老同学聚一回,光啃干粮怎么行。”
“这儿附近什么也没有,我去格尔木吧,给你们买点酒买点熟菜。”朱亮以前在学校里就是专门替顾蛮生跑腿的,几乎成了习惯,如今感念他对弟弟朱旸的照拂之情,更是说什么都照办。他一听顾蛮生的话就立马动身,套上自己毛里夹皮的棉大衣,准备出门了。
“格尔木跑个来回至少七八个小时,天色已经晚了,要不还是别去了。”高原的夜晚风寒雪大,曲颂宁有些担心,扭头劝顾蛮生道,“我们就随便吃点,将就一下算了。”
“不将就,我的字典里就没‘将就’这两个字。”但顾蛮生全无所谓,冲朱亮豪迈一挥大手,活脱脱一个地主老财,“你去吧,快去快回。”
朱亮回过头,憨厚一笑,然后就裹紧大衣,冒着屋外的风雪匆匆上路了。
朱亮有一辆国产越野车为了方便巡线,朱亮特意买了一辆国产越野车,一路疾驰在国道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格尔木市区。
到市区时正是晚上十点多钟,格尔木不是深圳汉海这样的不夜城,许多饭馆早早就打烊了。朱亮满街寻找,总算找到还没打烊的饭馆。他不知道顾蛮生变身顾老板之后口味变是没变,就让店家打包了几个招牌菜,烤羊蹄,炕锅土豆羊肉,烤腰子与蔬菜,然后又要了三碗酸奶,两瓶啤酒。他跟曲颂宁明天还要巡线,不能喝酒,寻思着这些也就够了。
回程路上基本没有别的车辆。雪虽暂时停了,但视野依旧不清,夜空像漂着一层黑色油污。朱亮白天巡线了数十公里,又驱车几个小时,已经累得两眼发花,几乎睁不开了。但他怕顾蛮生与曲颂宁等得太久,一点不敢松油门,只能时不时揉一揉酸涩的眼睛,振作精神,好好开车。
正当他揉眼睛的时候,不知哪儿钻出来一团黑影,像狐狸也像野狼,忽然蹿上国道,横穿而去。为免与之相撞,朱亮一个激灵,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哪知道这个路段恰巧坡多且陡,又逢雪天路滑,他的越野车瞬间滑出路基,然后翻滚着摔下了路侧的沟道内。
朱亮歪着脑袋,一只眼睛磕在方向盘上,满脸都是血。副驾驶座上的外卖全打翻了,挤烂了,羊肉羊腰子发出腻人的膻味。朱旸向着外卖盒伸出手,手指很沉重、很地动了动,然后就不动了。
待顾蛮生与曲颂宁接到消息,赶去格尔木人民医院时,朱亮已经去世了。
几个小时前还是一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转眼就成了蒙着白布的一具冰冷尸体,顾蛮生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在死去的朱亮面前,他没有落泪,只是抿紧嘴唇攥紧拳头,又发了一遍重誓:只要展信有我一寸瓦,就有你弟的栖身地,我一定会给他一个锦绣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