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听得懵懵懂懂,还是一脸不可置信:“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可你明明触了他的霉头,他怎么还反过来请你吃饭了?”
“因为我还给他提了一些别的风水建议,我问他是不是店里生意不好,其实我们坐那儿老半天都没再来一个客人,这不明摆着吗?”
秀秀脸颊发红,两眼放光地问:“你还懂风水啊?大学里教的?”
“大学里哪能教这个啊,都是我在解放路天桥底下听人瞎掰的。风水学里还有两句话,叫‘法不空出、遇衰不润。’意思是别人替你指点风水,你是一定要给钱的,只有三种情况可以不用给钱,给了对方也不收:一是你阳寿将尽,二是你大祸临头,三是你再无好运,算了也白算,改了也白改。我给那老板指点完风水后刻意不提收钱的事,他还不乐意了,死乞白赖要请我这一顿。”
阿伟与秀秀面面相觑:“你们大学生也太厉害了。”
顾蛮生这会儿谦虚起来:“我也是听说广东这边风水文化氛围浓厚,看那饭店的布局还有摆件,明显老板是懂点皮毛的,所以想着试试吧,没想到对方还真信了。”
阿伟与秀秀仍啧啧称奇,朱旸倒挺镇定,夹了块玫瑰豉油鸡道:“一顿饭算什么厉害?顾蛮生的本事是能把你卖了,你还乐颠颠地给他数钱呢。”
一开始,秀秀是觉着这事儿有趣,捎带着觉得顾蛮生有趣,但一听朱旸这话,心里那点隐忧就被唤了起来。顾蛮生这个人,看似轻浮油滑,实则一身的本事与手段就藏在这样无规无矩的外表下。
饭后,顾蛮生与朱旸先进房间收拾行李,秀秀留在厨房收拾碗筷悄悄捅了阿伟一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个老乡看着挺踏实,可他带来的这个,这个顾蛮生……我总觉得,早晚得惹出大乱子。我记得你说过,他就是惹事惹得被学校开除了?”
“你小点声,听说是打架被开除的,年轻人难免火气大点……”
说话间,顾蛮生从房里走出来,笑着喊了秀秀一声“嫂子”,要来帮秀秀刷碗。他自来熟得很,这会儿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不用不用,你们坐了一天的火车,好好休息吧。”秀秀冲顾蛮生扯了个笑,又瞟瞟身边的阿伟,越对比越觉得自己的男人被衬得灰头土脸,老实木讷,说不准哪天还真被对方给卖了。这样一想,未免开始杞人忧天,扯到一半的嘴角完全耷拉下来,实实在在地忧郁起来。
这一晚,顾蛮生就与朱旸在7平米的卧室里打地铺,两个人高腿长的大小伙儿挤在地上,翻个身都不行。顾蛮生戴着耳机,两手抱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愣。随身听里的窦唯仍在不知疲倦地嘶吼“明天更漫长”,这盘带子是他临走前曲颂宁送给他的。
只有一轮明月共此时,隔着汉海距离深圳的一千四百公里长路,他无可抑制地想起了曲夏晚。
正“曾经沧海难为水”呢,身旁的朱旸忽然焦躁地翻了个身,伸手抽出脑后的枕头,气咻咻地盖在了自己脸上。动作太大,一下就惊动了身边人,顾蛮生取下一只耳机,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是隔壁房里另一对小夫妻正在“办事”,男方气喘如牛,女方咿咿呀呀地喊着。可能已经收着来了,但这种装潢简陋的群租房基本谈不上隔音,越有心压抑越听着撩人心肠。
朱旸整个人正小幅度地、不安地颤抖着,顾蛮生扭过头,取下对方盖脸的枕头,低声问:“想姑娘了?”
血气方刚的小伙儿,想也正常。朱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一张脸烧得通红,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顾蛮生笑了:“我也想。”
然后他把自己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一手拿着一只,绕过朱旸的脖子,将两只耳机全替他戴上。
“睡吧。”待朱旸闭上眼睛,顾蛮生再次仰面躺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在深圳的第一夜,就在阵阵“干呀”“来呀”的叫喊声中对付过去了。
第14章 揾食艰难(上)
第二天,热心的老乡就带着顾蛮生与朱旸一起去了工厂。宏康电子,80年代末就在深圳开设了工厂,代工业务主要是移动计算与通讯设备。招工模式除了职介所推介,就是老乡介绍老乡,熟人牵线熟人,双方知根知底,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朱旸原本想写简历,但他实在没有工作经验,索性就递上自己的高考成绩单,没想到对方压根不看,前前后后将他一打量,当场就要他交身份证签合同。
“什么工作?什么都不看?”朱旸死脑筋,坚持要递上自己的成绩单。
“看什么成绩单啊,这活只要两手没残,谁都能干。”招工负责人没被人这么较过真,惊得一双鼠眼瞪大了数倍,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跟看猴似的。待工组长过来把人领走,他就把朱旸那张视若珍宝的成绩单扔进了废纸篓里,由鼻腔里发出一个怪声:大学还没毕业呢,读书就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