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本来是着急钱,现在一听他书不继续读了,这怎么了得。
他老婆梅丽以前就是港市周边小县城考出来的,深谙苦什么都不能苦教育。
“你上大学才花几个钱,省了你这点也救不了命啊!”
肖有点火烧眉毛。
在黎堂去世以前,他跟他师父这个儿子接触其实并不多,只知道是个天才。
天才性格都有点怪,所以他从没深究过这份淡漠和孤僻。
当时考场外,黎淮拿着考场统一配发的文具,答得很冷静:“跟钱没关系,只是不想为了上大学改名。”
肖顿时没了声。
他也不是聋子、瞎子,察觉不到周遭一直似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和窥视。
只要是有人知道黎淮大名的地方,就会这样。
哪怕是已经过了三年的今天。
黎淮那时候个头就差不多定型到一七九。
肖比他略高一点,却是一路弯腰弓背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语无伦次地哀求。
“我知道我只是照顾了你三年,就总来求你这个很无耻,也知道你因为我师父的关系很讨厌写东西。但我有渠道,你有天赋,你只要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我们都能过得很好。”
“当初跟梅丽结婚,她怕我压力大,想不读研直接出去工作。我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让她放心读,放心把孩子生了我帮她养,我供孩子读私立、出国,她只管专心读书,毕业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结果呢……”
“要怪就怪我眼皮子浅,怎么说也是个写故事的,以前竟然光看到师父对我好,完全没看出问题。”
“师父走这三年,我承认我最开始照顾你,除了想自己晚上睡得着觉,也是想帮师父补偿你。”
“但其实我跟梅丽早把你当一家人了,也很感激你,我们抽不出空照顾洵洵的时候,都是你在陪他。”
“除了钱,我们是真心觉得你就这样封笔不写太可惜了……”
“剧本也好,小说也好,话剧童话都好。”
“只是需要换一个笔名而已的黎淮,没人知道你是谁。”
……
那天黎淮回家走了一路,肖就跟在他耳边说了一路。
全是老生常谈的大长段,念经一样,在黎淮脑子里余音绕梁。
他厌恶写作,但黎堂去世之后,他没有一天为自己终于不受压迫感到轻松。
他也不觉得肖总来求他挣钱无耻。
他只是凉薄,不是没有良心。
所以其实早在肖开口以前,黎淮就试过。他以为没了黎堂,他能尽情徜徉。
结果事实是没了黎堂,他竟然连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故事都写不出。
自尊心不允许那些垃圾字面世。
后来黎淮生日那天在街上闲逛,肖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黎淮拒绝了,但没像平时一样伤人地直言不想。
而是对着眼前商场偌大的电影宣传展板说:“我在电影院看电影,可能过不去。”
因为黎堂的关系,黎淮很少进电影院。
黎堂觉得光是经典的、值得看的都看不完,哪需要浪费时间开盲盒一样去看新上映的。
所以黎淮那天路过,鬼使神差就到窗口买了场最近的电影票。
那场电影具体叫什么,是谁导的、谁演的,黎淮至今不记得。
只大概猜测应该是挺有名的导演,或者演员。
因为电影院里人很满,大多是些情侣、朋友,比较年轻的观众。
他当时票买得晚,座位只剩最右边突出来的地方有一个空,观影视野不好。
但他本来也不是进去看电影的,所以无所谓。
黎淮进场的时候,放映厅内已经暗下来。
他其实知道现场没什么人会看他,但顺着台阶从底下上去时,心脏多少有点乱跳,一路埋头低着脑袋。
好在他的座位旁边就有通道,他不用从同行座位的这头,一个一个挤到另一头。
他跟宁虞,就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注意到彼此的。
宁虞当时三十二岁,一身休闲,坐在座椅上仪表堂堂。
黎淮矮身坐下一偏头就跟他对上了目光。
也许是因为脸,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两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收回视线都有些心不在焉。
电影开始没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