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说,别人想看你生气你越是不能生气,相反要咧着嘴笑,笑得越欢实对方气得越厉害。
至于何为从容优雅,他不懂,大抵就是步子迈得轻巧些吧,就像挑粪的社员,扁担把脊背压驼了,但他们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好像肩头的粪没有重量似的,而对方有没有生气,他没回头看,反正他是听到吵得跟乌鸦似的梁兰芬没声了。
他觉得自己该接受表扬,得意洋洋挺着胸脯把保管室的事儿说了,不忘给自己加词,“听梁兰芬讨伐二哥,我气得浑身发抖,好多人鼓励我拿出打刘华仙的架势跟梁兰芬干一架,我扔了背篓,撸起袖子就快冲过去了,刘三婶突然鼓掌,我就想啊,不对啊,我打她是我看她不顺眼,你刘三婶鼓什么掌啊,又看其他人纷纷举起手有拍手的趋势,我脑子灵光一闪,马上就想到妈说的话了,看热闹的都是劝打不劝和的,谁先动手谁没理,然后我就想啊,不能上他们的当,怎么说妈也教我好多东西了,人不能光吃饭不长记性,想明白了,我就慢慢的优雅的背着背篓自己回来了。”
“妈,你不是说人要优雅吗?你看看我做得对不对。”边说话,他边捡起地上的背篓,跟慢动作似的套在背上,挺着背,扭着腰肢,左手甩右手的小步往前走,走几步不忘回头问薛花花,“妈,怎么样,优雅吗?”
薛花花眼睛疼,昧着良心的点头,“不错,不受人唆使是对的,你二哥该多跟你学学。”自动略过‘优雅’二字不提。
家里养成个习惯,每天吃过晚饭,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薛花花不知从哪儿教他们做人,捡着件事说件事,从陆德文做得不对的事开始说,教孩子是个缓慢长远的过程,他们才十多岁,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薛花花只能尽自己的努力。
陆建勋的话或许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他能管住自己冲动的性格,她说的话算是有点效果了吧。
不得不说,陆建勋留下个‘装逼’的背影还是刺激到梁兰芬了的,她眼里,陆建勋不搭理她不是像其他社员认为她说的对,而是瞧不起,那轻蔑的眼神,昂首挺胸的身姿,左右扭动的腰肢,分明是懒得和自己说话。
梁兰芬怒了,推荐她上工农兵大学的推荐信里写着她是先进知识分子,有着崇高的思想觉悟,自强不息,艰苦奋斗,陆建勋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简直是对她的侮辱,交公粮回来的路上,她又义振言辞的要求开大会批评陆明文好让其他社员引以为戒。
作为生产队队长,陆建国一年到头也就召集社员开两次大会,一次是秋收后分粮食,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算社员工分,一次是年底分猪肉,怕大家哄抢太厉害坏了秩序,每次大会下来他都累得半死不活,几天嗓子都是哑的,对开大会他就心力交瘁四个字形容。
听梁兰芬在耳朵边喋喋不休地强调开大会,他面无表情的瘫着脸,尽量封闭自己五感。
“队长,你是生产队的主心骨,有你社员们才能正确坚持党的领导,陆明文同志走错了路,你及时把他拉到正确的道路上来,提醒其他社员们引以为戒,有错改之无则加勉。”
陆建国继续面瘫,旁边的同志们挑着箩筐,紧了紧心口,溜溜溜的就跑到前面去了,陆建国心头骂了句,闷着头,大步往前走。
梁兰芬亦步亦趋跟上,“不然的话,社员们以为你默许了陆明文同志的行为,以为陆明文同志是对的,都跑去帮知青们挣工分。长此以往,会养成知青们好逸恶劳的性格,和国家要求知识分子下乡搞建设的目的背道而驰,是不对的。”
陆建国忍无可忍了,又不好对大学生发脾气,社员们都不是都像陆明文傻,跑去给人当牲口使唤,退一步讲,即便真有那么蠢的社员,社员们的老娘又不蠢,哪一个养儿子的女同志说起陆明文不骂他是蠢货,有陆明文的前车之鉴,她们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成为第二个陆明文。
梁兰芬说的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