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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的起身走出殿外,守在门口的张忠俯身问他:“皇上,您要往何处去?奴才这就去备轿撵。”

皇帝这时候心烦意乱,实在不愿再见着一张张口蜜腹剑的虚伪面孔,随口说:“不用了,朕随便走走。”

张忠不知魏十全进去跟皇帝禀告了些什么,但一联想宫里头发生的事,就猜到其中牵扯不浅,说话行事越发小心了些,恭恭敬敬地跟在皇帝后头走,满肚子奉承讨喜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皇上心思深,万一哪儿说岔了,他张大公公可也只有一条命。

一路上,皇帝一言不发,气势冷肃,张忠欲言又止,暗自考虑起跟魏十全化敌为友的可能,次次他一来,皇上心情就不好,皇上心情不好,这罪不还得他受吗?越想越不平衡,张大公公果断把和好的提议抛到脑后,暗下决心找着机会也得坑那老小子一把,让他也尝尝这担惊受怕的滋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宫里也有不怕皇上生气的。张忠眼睛一转,往前小走了两步,轻声说着:“皇上,奴才忘了禀报您,方才内宫局传话说,宣昭仪娘娘的生辰快到了,不知是个什么章程?可否要置办晚宴?”

所以说人运道一来,挡都挡不住。这位主儿去年还是小小的容华,眼下却成了昭仪娘娘,还育有一子,光看满月礼的规模,就知道八皇子日后也是个受宠的,别人不知道,张忠可知道皇上送了不少好东西去灵犀宫为八皇子添福,难得这份心意,皇上这是怕八皇子招了太多人的眼,有心低调呢。

可惜皇帝现在烦得就是孩子,从小看着长大、再天真可爱不过的女儿,转眼就能对她血脉相连的姨母和弟弟妹妹下这样的重手。

天潢贵胄,真论起来也不过如此。

大公主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不凡,他也有世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唯独对这个女儿,从未有过轻视之心,甚至较之老二老三更为疼爱,怜爱她年幼失母,愧疚将她小小年纪送去五台山陪着太后清修,可以说,即使是大公主的兄长,他的嫡长子还在世时,也没得他如此宠爱。

皇帝甚至还想过,皇后要是生了个嫡子,王家对大公主定不比之前上心,他便下旨赐她封号,从富饶之地中选一处给她做封地,这样纵使日后出嫁,纵使他不在了,随便她哪个弟弟即位,也不敢违背父令,总能保她一世荣华。

大周开国以来,除了太祖帝时有开疆扩土之功的镇国公主,还有哪个公主有自己的封地?

所以呢?皇帝怔了一瞬,停下脚步,遥遥望向清幽的月亮,是他太过宠爱纵容她,反叫她唯吾独尊,心狠毒辣了起来么?

“张忠。”他忽然出声,声调低沉,张忠忙应道:“唉,奴才在。”

“你说说,这宫里头,朕最宠谁?”

张忠一愣:“这、皇上您宽仁待下,雨露均占,对哪位主子都宠爱有加……”

“你老实说,”皇帝利落地打断了他,“朕恕你无罪。”